搜索
全红的头像

全红

网站用户

小说
202511/04
分享
《梦梦梦(第四部上卷)》连载

第四章 康辉盼来个汉奸 海胜猴耍老大哥

林笑盈:我汗透全身,像掉进塘里爬起来一样,衣角袖口不停地滴着汗,衣衫裤脚粘贴着身子,如被敷捆一般难受——好热,好累,心剧跳着像要飞出胸膛一样。我大吸一口气,咬牙收抱起最后一铺割倒的稻禾,然后向田埂上走去,递给正在捆谷个子的余婆婆,忙跑到不远处水渠边洗了把脸及手脚,然后坐在堤边的柳树阴下,摘下头顶的帽子扇风解暑。余婆婆杀起一担谷个子放到自己肩上,我十分佩服她——我是无论如何也杀不起来、也挑不动一担谷个子。只见她走来,我忙转过头,万一她路过这里见我歇荫休息,说不定又要责备我呢。去年腊月我和来宝出门后,在西岗县城里过的年,初一回家后,余婆婆对我又讨又哄的客气,开年后我也跟来宝去省城呆了些日子,看了病,又喝了一些中药,大半年过去了,我的肚子仍没动静,还是没有怀上。想罢,我刚平静些的心又加快跳动,不禁缩脖猬身扇风——一个怨毒的声音传来道:“比过去地主大小姐还娇贵!要把我的儿子累死掉?要把我和公爹累死掉?中看不中用的花瓶、架子!占着茅坑不拉屎!”

余婆婆这定然是骂我,“双抢”的这些日子,老公来宝和她及公爹一大早割稻谷,我就起床做饭,然后跟她们洗衣,又帮着收抱谷穗子,有时还一大早起床插秧苗,整日里我也没有吃闲饭呐——她这分明是要赶我走嘛,想到这里,我难过得泪水像这渠水一样奔涌着,叶盛发的媳妇赵玉莲也跑过来歇荫,见状道:“你婆婆一路上骂骂列列地骂你,要赶你走么?我都听不下去,真是岂有此理!笑盈,你太老实了,难道你就不会反骂回去?当初可是她儿子千哄万哄、又用大花轿把你迎娶来的啊,又不是你自己犯贱要嫁来的,现在想要赶老娘走就赶走?世上哪有这便宜的事?即使要走,那也得赔老娘这几年的青春损失吧?以你的模样身段,离开他叶来宝还怕没男将来疼来爱——你晒黑了一些,我感觉我也晒黑了——再别出来干活!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把老娘晒黑了变丑了就不干!”

林笑盈:我听着心里畅快了些,又如这渠奔放的水。虽然听了过瘾,但究竟是自己不能生育,要断人香火,若与他离了,我不能生育,再嫁别人会像来宝这样把我当宝么?那日子定然会比现在更苦更惨;若不离,断人香火真的是不是太自私?我该怎么办?只见来宝扛着冲担走过来,我更是伤心不已道:“来宝,要不我俩……”

叶来宝:我看着笑盈那绝望的泪眼心痛得身子阵阵痉挛,忙打断她的话道:“媳妇,你瞎想瞎说什么!?即使你想要个细伢,有机会我们抱养一个也行啊?我呢要不要细伢无所谓,今生有你就足够了,其它或有或无,我大大是个老古董,责备了她千百次,就是转不过弯来,你呢就把她的话一个耳朵进,另一个耳朵出,即便所有的人不看重你,不要紧,你记住,你在我心中最重,最亲,最贵!等会儿我把你送回娘家,过两天干完活就把你带城里去。”我凶一眼赵玉莲,你这是帮人还是害人呢?

赵玉莲:我被叶来宝凶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把脖子上的汗巾在渠沟里浣了浣,又拧了一把,然后去拭笑盈脸上的泪,还不停的安慰,笑盈则乖巧的向他怀里一歪,不住的抽畜,好生叫人羡慕。他那一翻话叫我听着都滚烫熨心,看来叶来宝嘴甜会哄地体贴女人还真是名不虚传,难怪他当年在林笑盈家干了不到十天的活就把她哄到手。我想,笑盈要是能怀会孕,绝对过得比我幸福,且那叶来宝还会挣钱,若一直这样呵爱笑盈地不变心倒是个真爷们——笑盈,你快点怀上呀!忽地盛发虾红着脸,扛着冲担急匆匆地往我家捆好的稻谷个子田里赶,我看见他就来气,他是想着快点把活干完,去帮他的弟弟叶盛双考学的那破事,我不满道:“盛发,你不要命么?这么热,快过来歇一下!我警告你,盛双考学的事,考得上,考不上,跟你毛线关系也没有,他将来富也好,贵也罢,你也莫想沾他的光,哼,但是,你要是敢插手,敢往自己身上找麻烦,我叫你有好果子吃!”

叶盛双:我十分沮丧绝望,大大坐在一旁不停地哭泣抹泪,父叶国安则咆哮道:“不读,不去读,一次要交那么多学费,8000块,就算把我卖掉,也卖不到那么多钱!怎么要那么多钱?现在家里连8块都没有,叫我怎么拿得出来?!”

父说的是实情,果真不能去读,那我会被冤死掉——我中考分数够市四师的分数线,而每年能被录取的人是凤毛麟角,只要能读完四年,一毕业就是老师拿铁饭碗、吃商品粮,是多少少男少女心中的梦想,是每个人翻身改变命运的唯一一次机会,而我考上,却不能去读么?我泪眼模糊地看向沉闷不语的爹爹叶有银,他凶向父道:“你莫在那大叫大叫!不会把你当猪卖掉的!若是人民公社时,盛双就算再聪明有才,只能回队里种田,现在竟然可以通过读书改变命,好不容易有机会考出农门,这是多大的好事哇?像我家这样一穷二白的人家能出个国家的公职人员,这是非常有脸面的事,别人羡慕不得了呢,这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呢,我们应该感到骄傲,盛双是为我们这穷脸上争光,你却在那里叫叫嚷嚷的不让他去读,自己不中用,还要连累盛双么?读,须必送盛双去读!先找亲戚借,我想亲戚们定会出手相帮,不够的钱,再看能不能找个熟人到银行里贷款补上,先将盛双送到师范上学,走一步看一步,直到盛双顺利从师范毕业!我想,天无绝人之路的!”弟弟盛财道:“对,我觉得爹爹说得非常有道理,我们这样穷的人家好不容易考出去,岂能不去读?我呢也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大不了辍学,去钱旺窑厂里做工挣钱,帮二哥完成学业吧?”父道:“你们都说得那样轻巧,现在一下子那能拿出8000块?不过盛财你不去读书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用花钱还可以去挣钱,里外里,升半米,能给我减轻不少负担呢?”爹爹剜了一眼父道:“不行!盛秋已辍学,那么小一点就去给人当保姆,你不觉得可忴了她、耽误了她?现在国家大力普及教育,作为一个儿伢,岂能不读点书在肚子里装着?万一盛财将来也考出去了呢?”盛财笑着不停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爹爹您太看得起我了,固然读书考学是我们农村伢改变命运、跳出农门很好的途径,但我不认为是唯一的路径,现在只要有本事,照样能在外面赚大钱——比如田钱旺夫妻俩、黄燕玲他们不都没种田,而是当老板,反而更能赚钱,所以呀爹爹,我根本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太难了,真不如不上学而去打工挣钱。”

叶有银:盛财说得很轻松坚定,我严厉道:“不可能也不行!别牛皮吹破天!你以为钱那样好挣好赚!”四位孙子中,我最喜爱的就是盛财,他有儿子国保的影子——脑瓜子活,比国保稳重些,竟然想着要去钱旺窑厂里做工赚钱,这总比他老子国安只知抱怨、退缩强十倍、百倍吧?我继续道:“就算你叶盛财将来会赚钱,但你若没读到更多的书,明更多的理,到时别人把你卖了你还会帮着数钱。”盛财向我做了个鬼脸,我严肃道:“你现在力还没长圆全,万一干活损伤了腰骨就毁了你一生,所以你安心把初中读完了再说——我认为还是应该把你们大哥盛发团结过来,争取他也能加入到帮助盛双的队伍中来。”

叶盛双:大家一阵唏嘘,哥哥这会子正躲在家不敢出来,生怕被我缠上,还争取得到他?去年我差学费被迫回家,向他争取,父也多次说算向他借,日后我们还,但嫂子当时竟不顾安危地在地上打滚不让他借,着实吓怕了我。我现在没那样绝望,大大时不时抽搐一下,而父的情绪也缓和不少,听了爹爹的一翻话,好像还有希望,尤其是盛财的话,叫我信兴大增,我道:“爹爹,我认为您讲的能行,我呢,一定要坚持下去,我可以利用寒暑假打工挣钱,一定要把学业完成,至于哥哥,他那怂样及那样的嫂子,我看还是算了吧。”我话音刚落,哥哥抱着侄姑娘带着嫂子竟然进门,我心里一个咯噔,这还被听到?只见嫂子阴着脸道:

“有怎样的哥、有怎样的嫂呢?我们做哥做嫂的还不是想搭把手,可我们才结婚不久,盖房子、生养娟娟等等,哪样不是用大钱?你哥也只那大个本事,挣的两个钱根本不够塞牙缝——我俩还身负好多债呢,也没人帮我俩还一分钱。盛双考上学是好事,但没钱去上这是事实啊,要那么多钱,8000块,不是我们做哥嫂的不帮忙,是现在我们手里连80块都没有,怎么个帮法?”

叶盛发:“盛双,真的是你嫂子说的那个样子。唉,谁叫我们穷了呢。不过,我听人说,你要是把自己的档案卖给有钱读得起书的人,可以卖两万多块呢,要不卖了?这就发财了,可以盖个楼房,然后娶个媳妇那也是挺不错的呢。”父的眼睛一亮,好像对我的建议很感兴趣,而爹爹他们的眼睛瞪得像酒盅一样盯着我,我忙解释道:“就算交齐那8000块学费,以后还要生活费等,四年读下来,要花一、两万块,毕业出来教书又怎样?不错,到时是吃商品粮,一个月得着百把块的工资,远远不如我打工挣得多呢,算来算去很不划算。再看看中了读书毒的叶康辉,虽然他考上个不算好的大学,但总比你盛双要高一大级吧?现在毕业在家,天天等着国家分配工作,我觉得他家没钱又没关系,根本分配不到工作,即使分配了工作,哪还有好的到他头上?你看看这些年,我并不是瞧不起他,怀疑他的能力,我跟他同年,相比之下,他还真的不如我。我现在盖了新房结了媳妇,还做了爸爸,他呢,天天待在家里单相思远在新疆的女朋友,你们觉得可笑不可笑——读书没有用,盛双,算了,不要想着去读书,我家就这个穷样,读不起,把档案学籍卖掉赚一大笔,然后就跟我一起到省城里打工挣钱,把房子一盖,早点娶个自己喜爱的女伢生儿养女不好么?人生其实就是这么回事,何必苦苦去挣扎?”爹爹十分鄙夷地挥手道:“你真会想,也真会做哥哥!你快走,不要你帮忙,我找你们姑姑婆家在镇里工作的亲戚帮着贷款。盛双,你记着,就算再苦再难,你也要咬紧牙把这书读完,听到没有?”

“嗯!”

叶盛发:“贷款?贷不得,那么多钱光靠父种田能还得起么?搞不好要坐牢呀,这岂是开玩笑的?”玉莲责备道:“还杵在这里做苕么?!吃力不讨好,走啊!”

叶有银:我看盛发他们走后道:“走了好,省得闹心。盛双,你哥是指望不上了,现在摆在眼前的是准备好‘体育达标’,不知会不会遇上康辉当年那样糟心的事?”

“应该不会了,现在谁还敢青天大白日的打劫?好多年都没听说有人被打劫了。我的班主任说,只要思想端正,没有什么大病,就没有问题,这两样我都占。”

“好,现在是变好了。我呢,现在就去告诉你姑姑,她那亲戚毕竟是干部,见过世面,争取他一起去,然后再请他帮忙搞贷款。你国安也不要这想那想,要一门心思把盛双送进学,去亲戚好友那里借钱,现在!”

“好。趁建国回家帮忙‘双抢’还没出去打工,我先去他夫妻俩那里撞一撞。”

“可以。”

叶盛双:我兴信满满,感觉自己起死回生,心底不停呼喊,我一定要完成学业!看着爹爹换了件干净的衣服道:“爹爹,我去把哥哥的自行车借来,载您一起去姑姑家。”

叶康辉:我的心在莫名地慌,一直慌,已好几个月,总觉着自己在薄冰上行走,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冰冷的深渊,可我明明是走在进叶家湾的路上嘛。我为什么会发慌?刚从县劳动局回来,我没单位实习,也正式大学毕业了,我的档案已转到县劳动局,现在就等着劳动局给我分配工作,我能分配到工作么?那管分配工作的领导漫不经心的样子,叫我耐心等待,觉得这事可能有点悬,而我的最爱小丽,虽有书信往来,但隐隐感觉我俩好像走不到一块去,这怎么办?她是我的全部,失去了她,我活着还有什么希望?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该怎么办?咦,我家门口围满乡邻,屋内还传来哭声,说笑声,这是怎么回事?我忙挤进屋,只见爹爹与另一个白发老人相拥痛哭,我疑惑道:“爹爹,你们这是怎么啦?”爹爹他们似乎还没有发觉我的到来,仍痛哭不止——屋内还站着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陌生后生,白白净净,整整洁洁,一表人才,却蚕眉紧锁,苦脸屈面,流着汗,扇着扇,他们是谁?好像在哪里见过,哦,他们这是不从台湾来信照片中的二爹爹么?去年底我和爹爹也照相寄信过去了,天天盼着他们能返乡回家,没想到二爹爹他们真的就回来了。我大喜,忙对后生道:“你好。”他攒了攒眉,摇了摇头,显然是听不懂我的方言土话了,我又用普通话问之,他这才点了点头,我兴奋道:“你们是从台湾高雄回来的吗?”

“是的。”

“欢迎你们回来。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我的二爹爹叶南山,我叫叶康辉,你呢?”

“哦?我?是他的孙子,叶雄辉。”

我上前捧着他的手高兴道:“太好了,我俩是共一个太爷爷的堂兄弟了。”他挣开我的手,挤出一点笑,算是对我的回答。我的心微微一酸,有点不舒服,感觉一张热脸去贴了一个冷屁股——哎呀,小心眼,初次见面,彼此生疏,岂不很正常——爹爹一把拉过我,哭着对白发老人道:

“二哥,这就是我的孙子,叶康辉,康伢,这是二爹爹,快叫啊。”

“二爹爹,您好,欢迎你们回家。”

“嗯,你好,不错的小伙子!”

“你们失散几十年,现在团聚了,应该高兴啊,怎么还哭上了?”二爹爹道:“我兄弟俩分开快五十年,是劫后逢生,劫后相聚,能不哭?就是哭上个几天几夜,也哭不够的!我以为今生今世再也不能与三弟弟相聚!没想到我们都还活着,还有了孙子啊——”

叶长山:“是啊,我以为二哥早不在人世,没想到我俩都活着,真是太好了!”

叶南山:“活着真好!雄辉,康辉他比你大两个月,自然是你哥哥,快叫哥哥。”

叶雄辉:“阿公,我们走吧?”

大家面面相觑,你叶雄辉不认我这个哥也就罢了,这才进家门,怎么就急着要走?这是几个意思?二爹爹不解道:“怎么能走?你的太阿公、阿婆,还有我曾经难产死去的妻子,他们都葬在叶家湾的祖坟处,还没有扫墓就走?还有叶氏宗祠供奉的列祖列宗没有祭拜呢,还有家乡的一草一木,沙土滴水等都没亲够抚够看够喝够,怎就要走?这些也是你的根呀?岂能走?”

叶雄辉被训斥得默不做声,仍铁着脸。为了缓解紧张气氛,我忙拉着他挤出门,看着眼前这位白白净净、气质高贵的后生,我心里乐开了花,台湾高雄的,他身体里竟然流淌着我叶氏的血脉,跟我是堂兄弟,有点意思,台湾富得流油,有这样的弟弟拉我一把,我心里成天还发个什么慌?我岂不是也要被带飞?我高兴道:“雄辉,你和二爹爹刚回来,多玩些天再走嘛?”我俩来到梓树荫下,雄辉答非所问,一副惊奇的表情道:

“哎耶——我这才发现房子竟然是用土垒起来的,低矮沉闷,昏暗潮湿,这是人住的吗?万一倒了岂不是危险?没想到你们中国这么落后!”

你憋腔别调也就罢了,你那口音我听着不爽不习惯,这是你台湾的乡音没办法,但是你一口一个‘你们中国’我怎么听着特别扭、特刺耳呢?莫非你不是中国人?还骂上我和爹爹不是人?那你回来干啥?我想,二爹爹带你回来不就是想叫你认祖归宗?唉,隔骇了,生疏了,没情了,我这做哥哥的总不能听不顺耳而把你赶走吧?我想,只有交流亲近了,生出情感来就好了。我苦笑道:“倒不了,我从小住里面,直到现在。我和爹爹相依为命,爹爹靠种菜卖菜为生,还供我上学,所以没钱盖新房。”你们有钱,那就帮着出一笔呗?把我家这房子改造成楼房啊?到时你们回来住着不就舒服了?我十分期待地望着雄辉,他却十分烦躁道:“这扇子是越扇越热,热死了,没空调我忍了,竟然连电风扇也没有一台,竟然用最原始的蒲扇扇风,用手?这能解暑解凉么?你们中国太落后了!真是不可思议!”我以为他要顺着我的话说,帮我家改善生活,没想到又是‘你们中国’,真是受不了,强忍着怒火道:“那我带你去消暑吧?”

“还有地方能消暑?什么地方?”

“走,跟上。”我十分自信地把叶雄辉带到湾街的上塘,塘里此时已有一些伙伴在里面游泳扎猛子,若是到傍晚,会有更多的人汇进这口池塘。我开始脱汗衫、短裤,却被满脸惊诧的叶雄辉拉住,他不解道:

“你要干什么?”

“跳进去,洗冷水澡,很凉快的,很解暑的。”

“游泳?噢,my god!这种污水横流、浊气熏天的地方能游泳?太荒蛮了!你们这跟原始人有区别吗?太野蛮了,你们中国太落后了,我要回去,我要立马回台湾!”

我听着火冒三丈,这就是电视里的假洋鬼子大汉奸啊!还骂我们是原始人,野蛮,若是被别人听去,岂不要被人嘲笑辱骂我家有这样个汉奸亲戚!?辱骂我也就罢了,怎连乡邻们也带上了?太高傲无礼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把拳头握得格格响,直想出击揍人,只见叶海胜眉飞色舞地小跑着道:“康辉,洗什么冷水澡,走,看我去耍猴把戏才精彩呢——这是你家从台湾回来的兄弟吧?走,一起去玩。”

我很疑惑,他夫妻俩不是在害人的路上就是在骂人的路上,这会子他要把谁当猴耍呢?

叶海胜:我打量着眼前讨米之人(乞丐)——有戏了,大家都称他老大哥,每年都要来我叶家湾讨一、两次米,时间长了大家也就熟了,也知道他是二大队的孤寡老人,五保户,姓王,六十多岁,他曾是家里的老大,故大家习惯叫他老大哥,每次上门乞讨,大家多多少少会给点米他。叶左良,是我叶家湾里的孤寡老人,才申请到五保户,湾里的人们不管老幼,习惯叫他大伯伯,正拉着他聊天。

叶左良:“老大哥,你又出来讨米了?”

“是啊,你总说要出去讨米,去讨过没有?”

叶左良:“没有,怕丢我八大队的脸。再说,大队的干部不允许我们五保户外出讨米的,否则要罚粮扣钱的。”老大哥凑过头来得意地笑着低声道:“嗨,那是吓虎人的,莫怕,把脸皮放厚些、放死些,再躲着一点不就行了?如果想出去讨米,我可以带带你。”他确实说到我心坎上去了,虽然大队一年发给我们六、七百斤谷,还有点零花钱,又分给我们一块菜地种菜,也够我们一年吃的,但手头紧,若出去讨些米,再把米卖成钱,手头就宽裕不少呢。我很心动道:“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好,就近这一两天,我准备好后,你湾里去找你,如何?”

“可以。”

我的邻居叶丰量挑着一担秧苗路过,他听到后停担劝阻道:“大伯伯,那多丢人?会受人冷眼作贱,你就打消这念头吧,帮我带把细伢,带一下露露、鹏鹏,放心,日后他们长大,会挣钱,日子有奔头,我给你养老送终。”

“哦。”我心头一热,沉默寡言的叶丰量,却破天荒地说得如此真诚,这可能吗?他也是个苦命的人,育有一儿一女,本来美满,偏偏媳妇梅红花有癫癞病,病情无常,常医治,常复发,负债累累,一家的重担全都压在他身上,也许等他日子有奔头,我早就登仙——叶有银满上一升子的米,倒进老大哥的袋中,老大哥满心欢喜,连连道谢,海胜却打趣道:“有银爹爹,即使你今天70大寿,高兴,也不用这样慷慨吧?否则我要天天向你老人家讨米,这样我就吃喝不愁了——老大哥,你怎么还不走?”

“我和这位爹爹聊聊天呢。”

叶海胜:我眼前的老大哥,瘦脸细脖子,穿着一身褪色泛白的薄衣裤,补着丁,驮着背,汗着身,似乎老成一团,一个白色米袋子墩在他身边——讨到一、二十来斤,他嘻嘻笑着磨蹭着不愿走,而此时一阵鸡鱼肉味直往鼻孔里钻,那定然是有银爹爹的姑娘女婿、儿子儿媳正办着一大桌好菜为他庆生,老大哥不但讨了米,还想讨口酒肉,这家伙真能啊,我晚上外出顺鸡顺鱼的好歹还要熬夜,付出辛勤劳动,他什么都不用付出就可以大吃一次酒肉。我说他怎么在我叶家湾讨米磨一上午不肯走,原来如此,这对我多么不公平呀,我佯装推他走道:“你怎么还不走?不会是想得尺进丈吧?快走,快走。”老大哥笑道:“别推我走啊后生哥哥,我不会得尺进丈,这位好心的太爹爹,呵呵……”有银爹爹道:“算了海胜,别为难他,他也是个可怜人,等会儿熟了,我盛些肉菜他吃就是了。”我道:“有银爹爹,你真是活菩萨啊。我说怎隔三差五的有些瞎子、跛子,或四肢健全的老人来讨米,就是你这样的好心肠给惯的,还要给酒水他吃——不行,快走,你讨米过得比我还舒服。”此时围上来不少乡邻,“双抢”已基本结束,劳累的人们已放下紧绷的神经,且有银爹爹家大门场又有大树阴,有聚过来的人道:

“老大哥蛮可怜的,算了,别为难他吧?”

“他也太能讨了,这样又不用太劳累就有饭有酒肉吃,真是划算啊。”

老大哥:“后生哥哥,你别推我。这样吧太爹爹,我也不白吃你家的酒肉,我给你们打套拳看,一来向你祝寿,二来逗大家乐呵,图个喜庆热闹吧?”

叶左良:海胜推提着老大哥就像提只猴,我心里有点难过,老大哥那叫打拳?分明是海胜想把他当猴耍。老大哥也真是脸厚,为了能吃上一口,硬是不走,还甘愿出洋相,莫非我将来出去讨米,也要把他这一招学到?海胜松开手,只见老大哥边跳边拍打两大腿,嘴里还喝喝有声,蹦了几下,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下来道:“好了,拳打完了,哎哟——好累呀。”

叶海胜:众人大笑,我也笑道:“这就完了?这也叫打了套拳?你这也太容易了吧?你的帮主洪七公降龙十八掌很厉害,来,打给我们看看。”

“好,等我歇口气,再来发功。”

叶海胜:老大哥还来劲了,他还真会降龙十八掌?大家惊嘘不已,十分期待他发出个什么样的功来。他休息片刻后,跺了跺脚,扎起马步,左晃两拳,右虚两掌,然后收手回腰,紧握双拳,闭目运气,要向前发掌,众人纷纷退后,我也忙躲一边,生怕他一掌打来,像电视剧里那样,把人给打飞。众人连连叫好,我也暗自称绝,他还打得有模有样的,提气凝力得满脸通红——我怕么?我就不相信他有真功力,便靠近他,蹲下一脚扫向他的马步,没想轻轻一勾,意然就把他勾个人翻马仰在地——原来他只是装模作样罢了,而他憨头懵脑的竟一时不知东西南北,更是逗得大家哈哈笑天笑地。片刻,他爬坐在地,恼羞成怒道:“你要不得,使阴招,把我屁股摔开花,我走,太要不得了。”

叶左良:我忙去扶老大哥,有银也边扶边责备海胜。老大哥为了能吃上一点酒水,也是搏上老命,万一摔骨折了怎么办?海胜是要不得,把人当猴耍,看来这讨米讨吃这碗饭也不好吃,我心疼道:“老大哥,摔到没有?”

“大问题没有——算了,我走,我吃不上这里的酒水。”

叶有银:“老大哥,你莫走,莫生气,我小时候去讨米,曾被一个地主恶意放狗咬、恶意踢打呢,相比之下,你这算什么?他们这些晚辈只是逗你玩玩呢,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你等着,我这就去盛些鸡肉排骨你吃,好不好?”

“要是这样就太好了,若再给我一、两盅酒那就更美了。”

“没问题。”

“太好了,太爹爹,谢谢了。”

叶左良:我十分心酸难过,老大哥双目发亮,喜上眉来,边道谢边拍身上的尘土,一扫刚才的怨气,低声对我道:“看到没,学着点,就要像我这样,脸放厚些,不要怕丑,就有酒有肉吃。”我苦笑连连,若去乞讨,估计是难学成他这样了。突然,人群外一阵惊恐尖叫声道:“哎哟不得了啊不得了,丰量快来——”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