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刘成水老人的小院时,晚风还卷着坛中酸豆角的咸香,那股浸透了岁月褶皱的味道,像一枚旧邮票,在我心里烙下安义民营经济的过往印记。但探寻的脚步不能停 ——下一站,是杜康和他的碧海玻璃帝国。
这趟拜访绝非偶然。作为追踪安义门窗产业十余年的记录者,我比谁都清楚,杜康的玻璃版图从不是孤立的岛屿。安义数十万门窗人在全国织就的销售网络,像无数条奔流的河,而碧海玻璃就是那汇入江河的源头活水。门窗是房屋的骨架,玻璃便是骨架上的眼睛,少了这抹透亮,再精密的铝合金框架也只剩冰冷的金属感。更何况此刻,安义门窗联盟正深陷 “海泰专利战” 的泥沼,作为上游核心供应商,杜康的每一步抉择,都可能成为撬动战局的支点。
杜康的名字,在安义几乎是 “创业” 的代名词。这位安义首届 “创业之星”,出身长埠镇杜家村,父兄在当地是有名望的乡贤,论家境、论人脉,都是旁人眼中 “有根脚” 的存在。按常理,他只需顺着家人铺好的路走,或是在本地谋个安稳差事,或是托关系进入体制,一辈子衣食无忧绝非难事。可安义人的血液里,似乎天生就带着 “向外闯” 的野性 —— 杜康偏要撕碎那层 “官二代” 的保护壳,揣着几百块钱,背着一床旧棉被,一头扎进了茫茫商海。
他的创业史,是一本写满 “折腾” 的草根史诗。最早跟着木匠师傅学手艺,刨子磨破了手心,也只换来勉强糊口的工钱;后来跟风倒腾木材,却因不懂行情,一车松木砸在手里,赔光了所有积蓄;在县城开小饭馆,起早贪黑熬了半年,终究抵不过租金上涨,关门那天,他蹲在店门口,看着 “杜康饭馆” 的招牌被拆下,把剩下的半袋米送给了隔壁的孤寡老人。
真正的考验,是在东北。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海南房地产泡沫破裂,他带着仅剩的几千块钱转战哈尔滨,一头扎进了药品保健品行业。零下三十度的寒冬,松花江结着半米厚的冰,他骑着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自行车,车筐里装着满满一摞产品目录,挨家挨户跑药店、跑诊所。北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睫毛结着白霜,手指冻得蜷曲,连翻目录的力气都没有,就哈口热气搓搓手,继续往前走。为了省住宿费,他常常在火车站候车室过夜,把旧报纸铺在长椅上,裹着棉被缩成一团,听着列车进站的鸣笛声,在冰冷的空气中盼着天亮。
有一次,他跑遍了道里区所有药店,终于谈成了一笔两千块的订单,返程时自行车爆了胎,他推着车走了三个小时,回到出租屋时,双脚已经冻得失去知觉。房东老太太看着他冻得发紫的脚踝,端来一盆滚烫的姜汤水,叹着气说:“小伙子,这么拼干啥?” 他笑着说:“婶儿,我想让俺娘以后不用再种庄稼了。”
就是这份 “拼”,让他在东北站稳了脚跟。他摸清了药品流通的门道,知道哪家药店需要什么品类,知道怎么跟厂家谈供货价,更知道用 “真诚” 换信任 —— 有药店老板资金周转不开,他就先铺货后收钱;有老人买保健品不方便,他就骑着车送货上门。慢慢地,他的客户越来越多,从哈尔滨辐射到大庆、齐齐哈尔,终于在东北药品市场挣到了第一桶金 —— 整整五十万。
可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会在药品行业深耕时,他却突然撤了摊子。2002 年春天,他回安义老家办事,在县城汽车站看到一群背着工具箱的年轻人,听他们说要去上海装铝合金门窗。“安义十八万门窗大军”—— 这个说法他早有耳闻,可那天看着年轻人眼里的冲劲,他突然意识到:门窗离不开玻璃,而当时的玻璃深加工市场,还处在 “野蛮生长” 的阶段。
“俯而拾则易,仰而求则难。” 他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句话。药品代理虽然稳定,但市场竞争已经白热化;而玻璃深加工,尤其是面向门窗行业的定制化玻璃,是一片待开发的蓝海。他没丝毫犹豫,把哈尔滨的药店、仓库全部转让,带着五十万现金和一箱换洗衣物,坐上了去上海的火车。
外滩的霓虹再璀璨,也没让他分心。他背着包,在上海的大街小巷转了三天,看到最多的招牌,竟是 “安义铝合金”—— 在普陀区的建材市场,在闵行区的城中村,甚至在浦东新区的新建小区门口,都能看到安义人的身影。有一次,他在一个工地门口看到几个安义老乡在焊门窗框架,乡音一搭话,老乡们热情地拉他去吃盒饭。饭桌上,一个老乡抱怨:“现在找块合适的钢化玻璃太难了,要么尺寸不对,要么要等半个月,耽误工期。”
就是这句话,让杜康的思路彻底清晰:依托安义门窗人的网络,做上游玻璃深加工,不仅能省去开拓市场的成本,更能精准对接需求。但上海的房租、地价太高,不适合做生产基地。他又跑了苏州、无锡、常州,最终把目光落在了苏州 —— 这里离上海近,物流方便,安义门窗人聚集,而且租金比上海低了近三分之一。
可说服弟弟们,成了他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当时,四个弟弟都在东北跟着他做药品生意,已经习惯了稳定的生活,听说要去苏州做从没接触过的玻璃行业,一个个都犯了怵。老三杜强直截了当:“哥,玻璃是重资产,要建厂、买设备,万一赔了怎么办?药品生意虽然赚得少,但稳啊!”
杜康没急着反驳,而是带着弟弟们去了苏州的建材市场。看着满市场的门窗店,看着货车里堆得满满的铝合金型材,他说:“你们看,这就是市场。安义人在全国做门窗,每年需要多少玻璃?我们做的不是普通玻璃,是定制化的钢化玻璃、中空玻璃,是门窗的‘心脏’。只要安义门窗人还在闯,我们的玻璃就有销路。”
为了打消弟弟们的顾虑,他召开了家庭会议,把丑话说在前面:“项目必须上,钱我来出大头,股权我占 51%,你们四个各占 12.25%,以后公司大事我拍板,但利润大家平分。如果赔了,我的股份先亏,你们的本金我尽量保。” 他还当场拿出哈尔滨房产的转让合同:“我已经把房子卖了,破釜沉舟,要么成,要么败,我认了!”
弟弟们看着他决绝的眼神,终究点了头。2003 年夏天,苏州碧海玻璃有限公司在相城区的一个工业园里挂牌成立。厂房是租来的旧车间,设备是二手的钢化炉,员工加上他们兄弟五个,总共才八个人。
那年七月,苏州遭遇了罕见的高温,室外温度超过三十五度,厂房里没有空调,只有几台老旧的吊扇,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室内温度最少有四十五度!” 后来杜康回忆起那段日子,总说像在 “蒸笼里干活”。刚买回来的麻将凉席,铺在宿舍的木板床上,躺上去不到五分钟,后背就被烙得发烫;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地上能砸出一个小坑,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结着一层白花花的盐渍。
最危险的一次,是他和弟弟们搬玻璃。一块两米高的钢化玻璃,重两百多斤,他和老二杜军抬着往车间里走,汗水流进了眼睛里,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手一滑,玻璃猛地倾斜,锋利的边缘瞬间划开了他的胳膊。“嗤啦” 一声,鲜血立刻涌了出来,顺着胳膊流到手腕,滴在地上。
杜军吓得赶紧放下玻璃,找了块干净的布给他包扎。可车间里没有消毒水,只能用清水冲了冲,简单裹了裹。没想到第二天,伤口就开始发炎,红肿、流脓,疼得他睡不着觉。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伤口感染了,需要输液治疗。可当时正是赶订单的关键期,他每天输完液就往厂里跑,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照样指挥生产、搬玻璃。那段伤口,后来好了也留了一道疤 —— 长约十厘米,深褐色,像一条蜿蜒的蚯蚓,爬在他的左臂上。“这是碧海的第一枚勋章。” 他常指着那道疤,跟员工们说。
初入玻璃行业,杜康走的是 “差异化路线”。当时苏州有上百家钢化玻璃厂,大多盯着工程订单,对零散的小订单不屑一顾。杜康却反其道而行之:不管订单多小,哪怕只需要一块玻璃,他都接;不管客户离得多远,只要在苏州范围内,他都送货上门。有一次,一个客户在昆山,需要一块尺寸特殊的浴室玻璃,下午订的货,要求第二天早上必须送到。他连夜安排生产,凌晨四点亲自开车送货,到了客户家,还帮着安装师傅一起抬玻璃。客户感动得非要留他吃早饭,他笑着说:“不用,您满意,以后多给我们介绍生意就行。”
就是这份 “接地气” 的服务,让碧海玻璃在苏州站稳了脚跟。到 2006 年,公司的年销售额已经突破五千万,厂房扩大了三倍,员工增加到两百多人。可杜康又有了新想法 —— 建一座属于碧海的大厦。
这个想法一提出,就遭到了弟弟们的强烈反对。“哥,我们是做玻璃的,建那么气派的大楼干什么?” 老四杜明急得直跺脚,“五千万!这钱用来买进口设备不好吗?用来给员工涨工资不好吗?建大楼就是面子工程!”
饭桌上,争论变成了争吵。老三杜强拍着桌子吼道:“现在行业竞争多激烈你不知道?工程订单压款严重,零散订单利润薄,我们的现金流本来就紧张,再投五千万建大楼,万一资金链断了怎么办?”
杜康一直沉默着,手里攥着筷子,指节泛白。直到杜强把 “面子工程” 四个字说出口,他猛地抓起面前的饭碗,狠狠砸在地上!“砰!” 青花瓷碗瞬间碎裂,米饭和汤汁溅了一地,滚烫的汤水溅到了杜强的裤腿上。
“都给我闭嘴!” 杜康的眼睛通红,声音因激动而嘶哑,“你们以为我建大楼是为了面子?碧海要做的不是小作坊,是全国性的玻璃连锁企业!没有总部大楼,没有研发中心,没有展示平台,谁会相信我们的实力?谁会跟我们合作?碧海大厦是定盘星,是压舱石!没有它,我们的产业链、我们的连锁梦,全是空谈!”
他喘了口气,指着桌上的股权协议:“这事,我已经决定了。股权我占 51%,我说了算。谁要是不同意,现在就可以退出,我按市场价回购股份!”
饭桌上鸦雀无声。弟弟们看着他决绝的眼神,终究没人再说话。2007 年春天,碧海大厦在苏州工业园区奠基,这座占地 1.6 万平方米的大楼,集生产、办公、研发、展示于一体,成为当时苏州建材行业最气派的建筑之一。
大厦建成后,杜康的动作更频繁了。他率先引入杭州派尔 ERP 系统,让客户能远程查询订单进度、在线下单;又跟用友合作,打造 OA 无纸化办公系统,把生产、销售、财务的数据全部整合到一个平台上。有一次,一个上海的客户凌晨两点下了订单,系统自动分配到生产车间,第二天早上八点,玻璃就已经装车发货。客户惊讶地说:“碧海的效率,比我们自己的工厂还高!”
到 2010 年,碧海玻璃已经在泰州、张家港开设了两家分公司,形成了 “原片批发、深精加工、物流运输、装饰设计、安装服务” 的完整产业链。更重要的是,他创立了 “麦豪思” 门窗品牌 —— 这步棋,藏着他的深意:一方面,“麦豪思” 能消化碧海的玻璃产能;另一方面,通过做门窗,他能直接接触终端市场,了解客户对玻璃的需求,反过来推动玻璃研发。
比如,客户反映门窗隔音效果差,他就组织研发团队,开发出三层中空玻璃;客户想要更美观的门窗,他就引入彩釉玻璃、艺术玻璃。“麦豪思” 门窗很快在长三角打开市场,而碧海玻璃的产品线,也越来越丰富。
2013 年,他又斥巨资引进芬兰格拉司通钢化炉、德国百超中空线 —— 这些设备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玻璃加工设备,能生产出更薄、更硬、更安全的钢化玻璃。有了这些设备,碧海的产品合格率从 95% 提升到 99.8%,生产效率提高了 30%。
“现代玻璃,早就不是‘透明’两个字能概括的了。” 有一次,他带着我参观生产车间,指着一块防弹玻璃说,“你看这块玻璃,能抵御子弹射击;那块 Low-E 镀膜玻璃,夏天能阻挡紫外线,冬天能保温,比普通玻璃节能 40%。碧海要做的,是‘聚天下玻璃之大全,饰万千空间予精美’。”
他对市场的判断,总是很精准。当同行都在抢工程订单时,他却坚持做零散订单。“工程订单看着大,但交货周期长、付款周期长,垫资压力太大,一旦甲方资金出问题,我们就会被拖垮。” 他说,“零散订单不一样,都是千家万户的装修需求,虽然单个订单小,但数量多,现金流稳定。只要人们还想改善居住环境,还想换门窗、装淋浴房,我们的订单就不会断。”
这种 “稳”,让碧海在 2015 年房地产调控时避开了危机。当时很多玻璃厂因为工程订单减少而减产、裁员,而碧海的订单量却稳中有升。“因为就算房地产不景气,人们还是要装修老房子,还是要换门窗。” 杜康说。
在企业发展的同时,他也没忘了回馈社会。汶川地震时,他捐了两百万;台湾风灾时,他组织员工捐款捐物;安义老家修公路、建学校,他每次都带头捐款。“我是共产党员,这是我的本分。” 他说。2012 年,他发起成立了苏州市江西商会,后来又成立了安义在外人士党支部,当选为会长和书记。每次安义老乡来苏州办事,他都热情接待;有老乡想创业,他就提供资金、技术支持。“安义人在外,要抱团取暖。” 他常说。
这些年,安义门窗产业联盟发展迅速,但也面临着管理粗放、技术落后的问题。杜康的碧海玻璃,成了联盟学习的榜样。他把碧海的管理体系整理成手册,送给联盟的企业;还组织联盟的技术人员来碧海培训,学习玻璃加工技术。“标准化、数据化,是传统制造业的出路。” 他说,“你看我们的‘掌上玻璃城’APP,员工在现场扫码就能上报生产进度,客户在手机上就能查订单,管理层在办公室就能看财务数据。没有数据,就没有效率;没有标准,就没有质量。”
就在他给我展示管理大屏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杜明冲了进来,他是杜康的五弟,也是安义门窗产业联盟的副总,负责技术与供应链。他的衬衫皱巴巴的,额角还带着汗渍,显然是一路急赶过来的。
“哥!救命!” 杜明把一份文件 “啪” 地拍在桌上,声音嘶哑,“海泰那帮人,给联盟下了最后通牒!法院支持他们的禁令申请,要求我们立刻停产停售‘断桥节能门窗’,还要五天内提交所有技术资料!这是想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杜康拿起文件,眉头越皱越紧。文件是法院的裁定书,还有海泰公司的专利主张,上面清楚地写着:安义门窗联盟生产的 “断桥节能门窗”,侵犯了海泰公司的两项发明专利。
“哥,你看这里!” 杜明指着文件上的一张图纸,手都在抖,“他们指控我们侵权的核心结构,跟你去年给‘麦豪思’研发的新型隔热腔设计原理差不多!联盟的工程师说,只要能拿到你们的实验数据和专利申请底稿,证明我们是独立研发,而且时间比他们早,就能申请他们的专利无效!哥,碧海的技术,现在是联盟的救命稻草啊!”
杜康放下文件,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正在施工的碧海大厦二期工地。塔吊在旋转,焊花在飞溅,这座大楼已经建到了第十八层,再过三个月就能封顶。为了建二期,他投入了所有的流动资金,还贷了一笔巨款,资金链已经绷到了极限。
“阿明,” 他转过身,声音很沉,“碧海大厦二期是重中之重,现在资金和人手都很紧张,技术团队都在忙政府的重点项目和新设备调试,抽不出人来帮你们打专利官司。而且,专利战不是一天两天能结束的,需要大量的资金和时间,碧海现在耗不起。”
“耗不起?” 杜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脸涨得通红,“哥!你说得轻巧!联盟是草创企业,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能设计出突破海泰封锁的产品已经不容易了,哪有精力去做专利布局?我们不是碧海,没有你这么厚的家底!现在联盟刚有起色,他们就来这么一下,资金链肯定要断!到时候,联盟倒了,安义多少门窗人要失业?”
他指着窗外的工地,情绪越来越激动:“你的大厦重要,你的蓝图重要,可你忘了,当初你在哈尔滨没饭吃的时候,是谁把最后一个馒头掰给你一半?忘了在苏州那间蒸笼似的厂房里,我发着四十度的高烧,还陪你连夜赶工到天亮吗?” 杜明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通红,“那时候你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可现在呢?你成了大老板,住上了高楼大厦,就忘了我们这些还在泥里打滚的兄弟了?”
杜康的胸口剧烈起伏,他看着杜明,想说什么,却被对方抢了先。“哥,你总说产业链,说唇亡齿寒。可你有没有想过,联盟要是倒了,那些跟联盟合作的安义门窗厂,会有多少家跟着倒闭?他们每年从碧海采购的玻璃,占你们总销量的三成!要是没了这笔订单,碧海的生产线能撑得住吗?”
“我当然知道!” 杜康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玻璃杯震得嗡嗡响,“可你以为我不想帮吗?碧海现在的情况你不清楚?二期工程每天要烧几十万,新引进的德国设备还在调试,光前期投入就砸了八千万!要是把资金抽去打专利官司,工地就得停工,设备调试就得搁置,碧海会陷入比联盟更危险的境地!”
他走到杜明面前,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丝疲惫:“阿明,我不是不帮,是现在真的帮不了。你给我点时间,等大厦二期封顶,设备调试完成,我一定想办法帮联盟。”
“等?” 杜明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哥,法院只给我们五天时间!五天后,要是交不出技术资料,或者拿不出反驳的证据,联盟就得停产!到时候,一切都晚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杜康面前,照片上是一群穿着工装的工人,围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笑得一脸灿烂。“你还记得这张照片吗?这是我们在哈尔滨的时候,你刚谈成第一笔药品订单,我们几个兄弟凑钱买了只鸡,在出租屋里庆祝。那时候,我们虽然穷,可心里踏实。现在呢?我们有了钱,有了工厂,却丢了当初的那份心。”
杜康看着照片,眼神柔和了些,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的人影。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们五个兄弟挤在一间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冬天没有暖气,就围着电暖器取暖;夏天没有空调,就把西瓜泡在冷水里,一人一块分着吃。可那些日子,却成了他记忆里最温暖的时光。
“我没忘。” 杜康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从来没忘。”
“可你做的事,却让我觉得你忘了。” 杜明拿起照片,揣回口袋里,“哥,我知道你难,可联盟更难。那些跟着联盟吃饭的工人,他们家里有老人要养,有孩子要上学。要是联盟倒了,他们该怎么办?”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哥,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帮不帮?”
杜康站在原地,看着杜明的背影,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他想答应,可一想到碧海的处境,又犹豫了。他知道,一旦答应杜明,碧海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可要是不答应,他就会失去弟弟,失去那些信任他的乡亲。
“我……” 杜康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杜明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杜康的回答,自嘲地笑了笑,推开门,走了出去。门 “砰” 地一声关上,震得墙壁上的挂画都晃了晃。
杜康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脸上写满了痛苦和迷茫。他看着桌上的法院裁定书,又看了看窗外正在施工的碧海大厦二期工地,心里像被两股力量拉扯着,一边是亲情和责任,一边是企业的未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眼神渐渐坚定起来。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技术总监的电话:“张总监,你马上把‘麦豪思’高端系列新型隔热腔设计的实验数据和专利申请底稿整理出来,送到我办公室。另外,通知财务总监,准备一笔资金,用于专利诉讼。”
挂了电话,他走到窗边,看着杜明那辆沾满泥点的旧皮卡消失在车流中,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虽然这个决定可能会让碧海陷入困境,但他不后悔。因为他明白,一个企业,不仅要追求利益,更要承担责任。而他作为安义人,作为杜家的大哥,更有责任保护那些信任他的乡亲。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碧海大厦上,给这座宏伟的建筑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芒。杜康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艰难,但他有信心,只要兄弟同心,只要安义人团结在一起,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而他的碧海玻璃,也会在这场风波中,变得更加坚强,更加成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