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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一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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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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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紫袍》连载

第三十一章 悦来场

山间弥漫着白雾,一场春雨接连下了十天,草木淋漓到处湿漉泥泞。岳池县悦来场本来人烟稠密,几次义军、“红莲教”劫掠,百姓或被裹挟或者逃往深山,监贡士绅大户则逃进岳池县和成都府,如今残败破落,雨雾笼罩下尤其萧条孤寂。

傍晚时分街上一阵犬吠,十多名头裹白帕手执长矛的骑兵旋风般穿过场街。一炷香工夫,又有上百名骑马执矛的疾驰进来。火把通明,冷雨雾气似乎被马蹄声和火光惊扰,倏忽消散。不多会儿人声鼎沸,夹杂着老幼妇孺足有四千多人涌进镇子。

冷天禄,身材短小精悍,脸色黝黑,浓眉大眼的东乡汉子,跳下青马站街口古银杏树下。白号首领符曰明,刘朝选,庹向瑶,汤思蛟,张简等纷纷下马聚到掌柜周围。

这是由啯噜子、南山老户、襄郧棚民、沿长江私盐、私铸犯组成的川省最早起义的两支队伍之一。

嘉庆元年王三槐、冷天禄、张子聪带领起事攻陷东乡县城,此后转战川东汉南袤延千里的巴山老林,击毙哈密办事大臣佛住,被朝廷称为“川匪最凶悍者”。

去年六月,义军与张子聪、达州青号徐天德分兵,被清兵围困在云阳安乐坪。勒保久攻不下,派遣都司马如龙、贡生刘星渠进寨劝降,随后又加派“刘青天”刘清,并提出刘星渠留寨里作人质。前次同总统宜绵交战,王三槐曾经诈降冲出围堵,自恃宜绵军中来去自如,他亲自去勒保大帐谈判,结果被诱捕。

前年,与湖北齐王氏、姚之富义军临江会师,听说清廷将旗鼓寨两千降众杀尽,众首领对归降本来心存异议,清兵送来三槐亲笔信要义军归降朝廷,便知道又中了勒保奸计。于是另推举天禄做掌柜,符曰明为元帅。

义军退守祖师观,依靠天险奋力抗御。勒保一面哄骗三槐“押到京师,不过发往黑龙江,可免死罪”,一面督促兵士猛攻要塞蛇皮峰。

将山下粮食烧尽,从蛇皮峰出发清兵向祖师观层层推进。激战到腊月终因弹尽粮绝祖师观失守,冷天禄率领六七百人突围出来。

徐天德率达州青号转战垫江、长寿、涪州,与南下的天禄部在长寿相遇。二人商议分出一千名战手给白号,天禄率领向西南邻水、岳池一带牵制勒保兵力。徐天德北上往太平方向以摆脱德楞泰追剿。两支义军再次分兵。

一路转战忠州、邻水、定远、南充,从营山逃出的萧占国,张长庚余部又赶来投充,白号队伍扩到四千人。听说张子聪,云阳月蓝号包正洪义军在仪陇会合正向邻水进发。冷天禄大喜,一边与清兵周旋一边寻找时机接应。

镇上房屋、栅栏、门板几乎拆尽了,黑洞洞的。满处火把通明,只是难找见有灯光的人家。看着队伍家眷进了镇子,天禄带先锋庹向瑶、汤思蛟、张简布置哨卡安排警戒。

银杏树边上一座土地庙做了中军营,众首领进来。一幅弥勒佛画像遮住了土地公。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白莲教众信奉同教人生于天宫,是“无生老母”儿女,皆为平等的兄弟姊妹。他们摒弃了满汉贵贱,“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同样,也不再相信嘉庆皇帝的“受命于天”——真弥勒佛已经转世,身在河南,湖北,陕西的某处与教主刘之协共同辅佐前明后裔牛八。

“红阳劫尽,白阳当兴”。弥勒佛正保佑他们渡此一劫。

(2)

众人向佛画像行礼落座。

“镇上找不到粮食?”天禄解下褡裢布袋递给刘朝选。他心里忧虑,从前每到一处处置监贡乡绅、官府爪牙,百姓欢欣鼓舞将米面送给义军。腊月从云阳出来,经过的村落几乎空无一人,百姓被官府并入险要之地的大寨子。想同团练乡勇对战夺粮,可身后清兵追得紧,队伍饥困交加疲惫不堪。

“悦来场都没了粮食——不宜久留在川东,该和天德一同北上去陕西……”一阵失落袭来。

安乐坪、祖师观失利,罗其清箕山,张长庚、萧占国的营山大寨接连被清军击溃。他和徐天德认识到固守山寨已经不能,只有流动作战,边补充给养扩大队伍一边消耗清兵。岳池、广安多产稻米如今处处扑空,他不得不另作打算。

“掌柜,三个石头立起,是个码头。”刘朝选掌管义军粮草,褡裢里还有十几个树叶裹着的冰凉饭团,将饭团分给众位首领他一边笑呵呵地安慰:“等矛子手搜完。比起去年祖师观整月不见盐巴,当下可算好光景……”

“霉得起冬瓜灰!看来又和别处一样。”知道要重复一路上的陈词,元帅符曰明皱起眉头打断话。自王三槐被诱捕,义军不再信朝廷招降的鬼话,抱定心思血战到底。湖广提督刘君辅领绿营兵膏药似地贴在身后,他悬着心精神一直紧张。这时向冷天禄建议,夜长梦多,既然没有粮食,趁停了雨连夜赶路,早过牙笋河摆脱勒保军队,渡渠江去邻水会合。

天禄几口吃掉饭团用树叶擦净手,眼睛扫过各首领。人们脸上疲惫,都沉默着。清兵不会夜里行军,多日雨天奔波他想让教众睡个安稳觉。

“探马有消息么?”他问道。

“往营山、仪陇、蓬州打探的兄弟全回来了。连日下雨,额勒登保一路大兵正在营山搜捕打散的义军,没有尾随我们。”庹向瑶说。

所幸山高路险春雨接连不断,清军移动迟缓。虽然未曾交战,额勒登保军队击溃罗其清,萧占国、张长庚部,听营山来归的教众说起,众首领心存忌惮。

“该打一场胜仗了!”天禄暗想。需要鼓舞士气将大兵截止在渠江北岸。

过了江勒保该就此放手。以他的经验,前两任总统惠龄、宜绵莫不是这样。

勒保兵弱,相持一年之久除去其倚为左右手的罗思举、薛大烈两名翼长,其余将领他皆不放在眼里。

顺手拿起铁矛,枪刃雪片一样闪着寒光,他心里一阵畅快。这寒光下丧命的清兵、乡勇无数。去年在安乐坪持矛将满洲悍将,四川提督七十五刺成重伤。勒保攻打祖师观,麾下的总兵达三泰也命丧矛下。

料想时间宽裕,天禄吩咐众首领休息一夜,明早由刘朝选、庹向瑶、汤思蛟带队伍先往牙笋河寻船过河,自己同符曰明、张简领一千战手埋伏,打退尾随的刘君辅绿营。

“官兵不多,昝家在此将他们打退,随后赶上队伍。”站起身将铁矛一墩,随着一声脆响脚下一块青砖粉碎,他冷笑着高声说,“勒保怎样?昝们安乐坪破了他数万大兵,又何惧额勒登保一路偏师!”

“有了,有了!”张简去庙外巡视回来,手里提了一只硕大的熏猪腿喜冲冲地跨进门槛,上气不接下气地:“一户监生家人跑光了,后罩房里——满登登的挂了一屋子。”

众人大喜。

“先分给一千战手,吃饱肚子好打仗。”天禄拄着铁矛脸上欢喜,下令说:“传下去,今夜口令:得胜、归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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