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升起时,他们正在煮马鞍皮胶充饥时撞见了一支溃兵。领头的独臂军官举着豁口大刀,刀面映着周长安冻红的脸蛋:“这小崽子细皮嫩肉……”长顺突然暴起,将一罐滚烫的马鞍皮胶泼向军官的眼睛,转身嘶喊:“东家!快往断头崖跑!”周兴东抱着周长安跑进灌木丛,听见身后传来利刃入肉的闷响与长顺最后的狂笑:“周氏皮草行的伙计,骨头都比你们硬!
赵三在与这支溃兵的搏斗中身负重伤,奄奄一息。
腊八夜,本应是温馨祈福的日子,可周兴东他们在破庙里却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破庙残烛下,一直发烧不退的周长安蜷缩在父亲的怀里数背诵父亲的家训:“皮可御寒,亦可为甲……”周长安忽然抬起头,说:“爹,我的软甲真能挡住子弹吗?”周兴东摸着那些被草药染成褐色的皮片,想起秘典末页父亲添的小楷:“甲之魂在韧不在坚,在仁不在利。”
晨雾漫进庙门时,周长安突然尖叫着拍打衣裳:“蚂蚁!好多红蚂蚁!”周兴东却盯着长安衣襟里抖落的皮屑——那是周宅特制的驱虫药粉,唯有关键时刻才会从软甲夹层渗出来。
此刻,他蜷缩在关帝庙的供桌下,用一截木炭笔在地上画小人,他边画边说:“这是娘,这是安邦奶奶……”如此看来,周长安烧得有些迷糊了,他的发烧是那夜从看见娘亲被杀后又看见滹沱河里的浮尸受到过度惊吓开始的,至今两个多月了,已经病入膏肓,死神正在向他伸出狰狞的手掌。
无计可施的周兴东拆下神像的金漆泡水,却喂出满口血腥——原来泥胎里掺着朱砂。赵三攥在手里的咖啡糖早已化成黑浆,此刻却成了长安续命的符水。
赵三在弥留之际把揣在怀里的自己捡到的那罐腊八粥塞给了长安。周兴西借着冰棱的反射光线,发现罐子的底部黏着一张图纸,他仔细辨认后确定这是一张燕山矿脉图,于是,他趁周兴东等人不注意迅速将它藏入自己怀中贴身的衣兜内。长顺临终前用尽全力扯开棉衣,从中取出《鞣皮秘典》交给了周兴东,断断续续地说:“东家,我没有辜负你的信任,我的使命完成了!”周兴东突然想起了发生在周氏皮草行的那场大火,之后,他悄悄地把藏在樟木箱中的《鞣皮秘典》交给伙计长顺时的情形,这个忠心耿耿的老伙计,让他心生敬佩、泪如泉涌。他把《鞣皮秘典》塞进自己皮衣的夹层里,终于在绝望中看到了一缕曙光。
然而,幸福与希望总是伴随着危机。周长安一直高烧不退,他的生命就像风中摇曳的烛火,摇摇欲坠。这成了摆在周兴东面前最为首要也最为棘手的问题。周兴东看着病恹恹的幼子,心中满是愧疚与焦急。他深知,在这个乱世之中,每一个生命都是如此的脆弱,而他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七岁的幼子离他而去呢?他开始四处寻找药材,希望能找到解决周长安病症的办法。他访遍了雾灵山附近所有的郎中,向他们询问救治之法,可是得到的答案大多是摇头和叹息。周兴东没有放弃,他翻山越岭,深入到山林深处,寻找那些可能存在神奇疗效的草药。他的身影穿梭在茂密的树林间,脚下的落叶被他踩得沙沙作响。
他想起在周家皮行的那些艰难日子,想起大家一起逃亡的点点滴滴,那些经历让他拥有了如今的重生,他不能让这一切化为乌有。他抱着周长安,轻声在他耳边说:“我的乖儿子,你一定要挺住!告诉你,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你大叔、你二叔、你三叔,还有你李爷爷(大管家)、你赵爷爷(账房先生),他们都在我们的身边不离不弃,他们都是我们的坚强后盾。我们都不会让你就这样离开的。”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仿佛是对命运的抗争。周兴东就像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行者,哪怕前方是荆棘满布,他也绝不回头,一定要为幼子寻来生机。
然而,山高路险,饥肠难耐,寒风如刀,刮得脸颊生疼。他们每走一步,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他们的衣衫早已被风雪湿透,手脚也开始因寒冷而麻木。有时候,为了寻找一口可以充饥的食物,他们不得不走进山林,寻找野果和野菜。然而,山林中的野兽也时刻威胁着他们的生命。
走了不知多久,他们终于来到了都山脚下。这里是他们的避难所吗?周兴东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们需要在这里停下来,稍微喘口气。然而,此时的幼子已经因为连日的奔波和恐惧,身体变得极度虚弱,身体开始抽搐。那滚烫的额头和苍白的嘴唇,让周兴东心如刀绞。
周兴东焦急地四处寻找退烧的草药,踏遍了都山脚下的每一寸土地。他不顾自己疲惫的身体,一头扎进茂密的丛林中,在荆棘和灌木丛中艰难前行。每一片树叶,每一根草茎,他都不放过。他渴望能找到一株能够治愈幼子的草药,可现实却一次又一次地打击着他。一次次地翻找,一次次地失望,他的内心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转眼到了乍暖还寒的时节,周兴东与周安邦、周兴南等人继续带着周长安一边继续逃亡,一边继续寻药看病,他们经历了无数的艰难险阻。在穿越一片茂密的丛林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条宽阔的河流,河水湍急,波涛汹涌。周兴东看着河水,眉头紧锁,心中想着如何渡过这条河。周长安紧紧地抱住周兴东的脖子,小声地说:“爹,我怕。”周兴东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别怕,孩子,我们一定能过去的。”
周兴东四处寻找,终于发现了一棵倒下的大树横在河上。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周长安踏上树干,一步一步地朝着对岸走去。然而,在走到河中央时,树干突然开始摇晃,周长安吓得紧紧抓住周兴东的衣裳。周兴东稳住身子,大声说:“长安,别动,我们马上就到对岸了。”最终,他们成功地渡过了河流。
周兴东摸着周长安后颈的软甲,想起那夜金玉凤在灯下缝制它时的话语:“这软甲浸过四十九种药草,能挡邪祟……”周长安忽然呢喃:“娘说在甲里缝了平安符。”
就在周兴东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片绚烂的野牡丹出现在他的眼前。在凛冽的寒风中,这些牡丹展现出顽强的生命力,花朵依旧娇艳欲滴,仿佛在向这个世界散发着生命的光芒。周兴东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不顾一切地扑到牡丹前,小心翼翼地采下几朵。
回到临时住所(一座废弃的民宅),周兴东急忙将采来的牡丹捣碎,喂给了幼子长安。从此,奇迹发生了,幼子长安的高烧渐渐退去,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有了些许血色。看着幼子长安的病情逐渐好转,周兴东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欣慰。
然而,当他们准备再次踏上征程寻找立足之地时,忽然发现那片野牡丹已凋零而死。周兴东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充满了疑惑和失落。就在他弯腰去捡散落的牡丹花瓣时,忽然发现,花瓣下面露出一块青铜牌。
周兴东好奇地拿起这块青铜牌,轻轻擦拭掉上面的尘土,只见上面赫然刻着“戒盈守缺”四个大字。那苍劲有力的字迹,仿佛带着一种神秘的力量,让他不禁为之震撼。这四个字,是命运的指引,还是祖先的警示?周兴东不得而知,但在这生死关头,这四个字却仿佛给了他一种力量和勇气。
“戒盈守缺”这四个字犹如一道闪电击中了周兴东的内心。他想起在繁华的大营镇时,他们也曾为生活的小小进步而骄傲自满。父亲在生意有起色的时候,就购置了许多昂贵的房产和田地,母亲也开始频繁地添置衣物首饰,妻子有时也会因为家中富裕而流露出对其他家小的不满。他们不知道,危险就在这看似美好的生活中悄然降临。而现在,这牡丹的泣血相救,又何尝不是上天对他们的警醒,让他们在顺境中学会谦逊,在逆境中学会坚强,懂得接纳,学会取舍。这时,他又想起了父亲传给他们兄弟周氏皮草行的家训:“皮可御寒,也可为甲;甲之魂在韧不在坚,在仁不在利。”于是,他把传承父亲的家训 与“戒盈守缺”融合在一起,作为从他们这代起周氏家族经营皮草与做人的家训信条。
周兴东将青铜牌小心地收藏起来,他深知这不仅关乎救子之恩,更是一种责任和使命的传承。他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看着手中的青铜牌,再次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了自己的家族,曾经为了追求财富,在商业扩张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却忽略了家族精神的培养。家族里的晚辈们开始变得浮躁,只看重眼前的利益,却忘却了先辈们创业时的艰辛。他意识到,“戒盈守缺”的家训不仅仅是应对当下困境的准则,更是对家族未来发展的指引
“在追求富贵的道路上,不能贪得无厌,要懂得适可而止,守缺才能长久。”周兴东喃喃自语道。他决定把这个家训传授给家人,让他们在接下来的旅途中,时刻牢记。围在他身旁的周兴南、周兴西、周兴北、老管家李叔、账房先生赵叔,听着周兴东的喃喃自语,看着周兴东手中的青铜牌,一个个点点头,他们知道,这个家训一定会改变他们一家的命运。
次日,随着太阳的升起,周兴东等一行八人踏上了前途未知的征途。太阳的光辉洒在他们身上,却驱散不了即将迎接他们的是更多未知的恐惧。但他们心中都充满了坚定的信念。
周兴东背着周长安走在最前面,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坚毅。他深知,自己肩负着整个家庭的重担。他暗暗发誓,一定要用自己的双手为家人创造出一个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