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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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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头蝶变》连载

第五十一章 濯足揉霜承母训 献酥悟礼续家风

傍晚时分,周金来家屋里的光线暗淡下来,堂屋的门敞开着。王玉兰正在堂屋里洗桃子,周丽辉则搬过来一个小凳子、拿过来一块肥皂,放在靠门口的地方。周丽华则拿来一个洗脚盆,兑好了洗脚水。

“娘,你过来,坐在这里。”周丽辉招手示意王玉兰坐下、洗脚。

王玉兰有些疑惑,但还是按照周丽辉说的脱了鞋子,把双脚放进周丽华端来的洗脚水里。周丽辉与周丽华蹲下身子,端详着王玉兰脚底板上的硬茧,心中满是疼惜。

“娘,疼吗?”周丽辉与周丽华异口同声地轻声问道。

王玉兰美滋滋地抚摸着周丽辉与周丽华的头顶,说:“大妮儿与二妮儿都这么伺候我,疼也不疼了。”

就在这时,周金锁走进周金来的院子,看到眼前这一幕,咧咧嘴巴,捂捂鼻子,冲着周丽辉夸张地说:“哎呀,你娘的脚丫子多臭啊,你这么摆弄它还咋用手拿东西吃啊?”

周丽辉白了周金锁一眼,不耐烦地说:“小叔啊,你怎么光知道吃啊?我小的时候,我娘给我擦屎擦尿从来都没有嫌弃过我臭,我现在长大了给我娘洗洗脚不是理所应当吗?我怎能嫌弃我娘的脚臭啊?再说了,你的脚丫子就不臭啦?你娘嫌弃过你臭吗?”

周金锁被问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尴尬得面红耳赤。

周金锁前脚刚来到这里,他的母亲李秀英就紧随其后跟了过来,与他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说:“小锁啊,赶快跟娘回家吧,工夫长了你爹要是见不到你,他会急死的!”

“我不回去,谁叫你呲哒我了?待会儿,我还要和我的侄女丽辉、丽华一起玩游戏呢!”周金锁满脸委屈又充满期待地说。

“婶子,金锁他刚来,就让他们玩一会儿再走吧!”王玉兰瞅了愁容不展的李秀英一眼,说:“金锁犯了什么错了,婶子舍得呲哒他了。”随后,王玉兰又冲着周丽华说:“二妮儿,赶快给你长在奶奶拿过凳子来,洗洗手给你长在奶奶倒碗水喝。”

“小叔,我娘的脚这就洗好了,你还想让我陪你一起玩游戏吗?”周丽辉一边给母亲用毛巾擦脚,一边冲着周金锁问道。

周金锁眼睛一亮,回答说:“当然想啦!”

“那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周丽辉说。

“什么要求啊?”周金锁问。

“你回家后,必须和我一样,也给你娘洗脚才行!”周丽辉认真地说。

“我答应!”周金锁不情愿地说。

李秀英坐在王玉兰的身旁,瞅了专心与周丽辉说话的儿子一眼,低声说:“今天不怕你笑话了,我就实话告诉你吧!小锁长这么大,家里的大事小情从未让他做过,他是倒了油瓶儿都不扶啊!尤其是他爹,那个护犊子劲儿真是天底下难找啊!他对小锁啊,真是举在头上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就算是小锁被蝇子踢一脚,他爹也非得去找蝇子算账不可。可是,我们从小娇生惯养得的宝贝儿子,如今却养成了懒惰自私的性格,就算他犯了天大的错,我们一句逆鳞的话也不能说。今天上山摘桃子的场景你们都看见了,就用不着我再不费口舌了。可是,摘完桃子下山的时候,他爹都累成那样了,他还非让他爹用藤筐把他挑回家中不可,真是太不像话了。我心疼他爹,就说了小锁几句,小锁赌气儿离开了家,小锁他爹就不愿意我了,他担心他的宝贝儿子一怒之下不回家了,就非得逼着我跟着他,并让我必须把他领回家才行。”王玉兰听后,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婶子,我知道了你的苦衷。都说虎毒不食子,但我今天做一回黑脸包公,我这做侄媳妇的说句不该说的话,对待孩子的过错该批评就得批评,千万不能放纵。按理说,我叔疼爱孩子也没有错,可是,再疼爱也应该有个度啊!”

李秀英点点头,但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她夸赞周丽辉与周丽华孝顺懂事。周丽辉给母亲穿上鞋子笑了笑,冲着倒洗脚水回来的周丽华使了一个眼色,随即与周金锁一起来到了院子里。

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了周丽辉、周丽华和周金锁的欢声笑语。周丽辉出题让周金锁成语接龙,周金锁虽然十有九错,但三个人玩得不亦乐乎。后来,周金锁提议玩脑筋急转弯,周丽辉与周丽华也饶有兴趣地加入了游戏。

“你娘的娘你爹叫什么?”周金锁问道。

“叫娘。”周丽辉回答。

“叫大娘。”周丽华回答。

周金锁哈哈大笑,说:“不对、不对、都不对,要叫丈母娘。”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玩得不亦乐乎。夜色四合,周金锁虽然还想继续玩,但看到天色已晚,在他娘的再三催促下,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周丽辉与周丽华,离开了周金来的家门口。

看着周金锁与李秀英远去的背影,周丽辉与周丽华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们手牵着手回到娘的身边,继续完成她们想要做的事情。她们知道,无论生活怎样艰难,龙头沟门的山间小路上,总会留下她们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和深深的亲情。

东里屋中,煤油灯橘黄色的灯光,将王玉兰、周丽辉与周丽华母女三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晃晃悠悠叠成小山。周丽辉把修脚刀拿到母亲脚边,王玉兰高兴的热泪模糊了她的面容。周丽华看着姐姐给母亲人认真修脚的样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跑进了西厢房。

“这是……”王玉兰望着二女儿周丽华捧过来的那双新布鞋,有些纳闷,她发现鞋帮子的针脚虽然稚嫩笨拙,鞋底子却纳得厚重结实。

周丽华的两腮顿时泛起红晕,声音宏亮且甜美地说:“这是用我和姐姐卖药材攒的钱买的布料,姐姐在夜里偷偷做……”话音未落就被周丽辉搂住肩膀,两双相似的眼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窗外传来细碎的响动。周丽辉透过窗纸破洞,望见周金锁躲在篱笆后探头探脑。月光照亮他手中的油纸包,隐约露出几块桃酥的形状。周丽辉的嘴角扬起清浅的弧度,今夜西厢房的窗台上,或许会有一包用藤蔓捆着山雀羽毛的点心。

山风穿堂而过,带着桃林的芬芳。周丽华把母亲的旧鞋仔细收进木箱,鞋尖对着鞋跟摆成圆满的圆字。

次日,碎云堆积在启明星升起的地方。周丽辉和周丽华肩背藤筐,手拿镰刀,一起往深山里走去,去寻找那些能治疗咳疾的野枇杷花。她们手牵着手跨过溪涧,像两株并蒂而生的映山红,在龙头沟门的青山绿水间静静地生长。

晨露在蜘蛛网上凝成水晶珠串,周丽华蹲在篱笆墙根侍弄她的草药圃。薄荷叶沾着露水,在指尖留下清凉的触感。忽然间,一团灰影掠过她的眼前,山雀的尾羽扫过她的脸颊,落下一片青灰色的绒羽。

“姐姐快看!”周丽华捧着那片羽毛转身,却见周金锁猫着腰钻过瓜秧架,怀里鼓鼓囊囊的好像揣着什么东西。周金锁的鼻尖沾着草屑,眼神却比往日清亮了许多:“丽华,这个是给你的。”

油纸包还带着体温,五块桃酥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每块都用狗尾巴草茎捆着一根山雀羽毛。周丽辉想起昨夜西厢房窗台上的神秘礼物,突然明白过来:“这些天往我家送吃食的,原来是小叔金锁。”

周金锁耳根通红,踢着石子嘟囔:“上回是我害得侄女丽辉挨了你娘的揍……我娘说男子汉要知错就改。”说话间,他忽然从裤兜掏出一个竹筒子,里头躺着一只断腿的蟋蟀。他转过头去,冲着周丽华说:“听说你的医术本领不错,那就请你给它治一治伤吧!”

晨光漫过周丽华低垂的睫毛,在她的脸颊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周丽华取来晒干的艾草,将蟋蟀轻放在南瓜秧的叶片上。她手指翻飞如穿行的紫燕,用艾草固定蟋蟀断肢的动作带着医者的从容。

“要静养七日。”她把竹筒系在周金锁的腰间,说:“每日换三次药。”周金锁怔怔地望着这个总是躲在姐姐周丽辉身后的二侄女,突然觉得山风变得轻柔起来……

闷雷碾过乌云密布的山脊时,周丽辉正踩着板凳往房梁上挂红辣椒。她忽然听见堂屋里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接着是从东里屋传来小妹丽艳的呛咳声,那声音像极了被掐住脖颈的幼猫发出的叫声,断断续续地撕扯着夜色。

“艳艳!”王玉兰扔下捣了一半的枇杷花,从堂屋冲进里屋。她发现周丽艳蜷缩在炕角,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窗外的闪电照亮了她青紫的嘴唇,恍若风雨中飘摇的纸灯笼。

周丽华在炕厨的抽屉里,翻出了云岭镇的老中医送给她的那个牛皮本。泛黄的纸页上画满了草药图样,字迹工整地记录着:“枇杷叶三钱,川贝母两钱,加蜂蜜文火煎熬……”最后几行字被她的泪水晕染,像凋零的杜鹃花瓣。

“姐……娘……爹……”周丽华冰凉的手抓住了姐姐周丽辉的手腕儿,“后山断崖有石斛……”话音未落又被周丽艳剧烈地咳嗽打断,吐沫星星点点溅在周丽辉贴贴近的脸上。周丽辉抹了一把脸,抓起斗笠冲进瓢泼大雨。

惊雷炸响的瞬间,周丽辉看见请医生未果返回家中的父亲,高举着松油火把站在大门口。周金来蓑衣上的雨水汇成溪流,手里攥着一把开山刀:“大妮儿不用去了,爹认得那条路,断崖那片的石斛最肥。”……

药罐子在炭火上咕嘟作响,周丽华盯着跃动的火苗,眼皮重得直打架。她忽然被浓郁的药香惊醒,父亲不知何时采药回来了,姐姐正往药罐里撒入金灿灿的石斛花,父亲哭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昏睡的周丽艳。

晨光透过窗纸的裂隙,为周丽华单薄的身上影镀上金边。她搅动药匙的姿势让周丽辉想起庙里焚香的姑子,有种超乎年龄的沉静。“姐姐你看,”她指间拈着一片半透明的石斛花瓣,说:“它像不像凤凰的羽毛?”

周金来的呼噜声从柴房传来,他为了给小女儿采药弄了满身的泥水,此刻正四仰八叉的睡在干草堆上。王玉兰打开屋门,心疼地望了丈夫一眼,然后转身看着大妮儿与二妮儿欲言又止。檐角坠下的雨珠串成水晶帘幕,映出王玉兰眼角处未干的泪痕。

“姐姐,”周丽艳突然坐了起来,苍白的小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等我长大了能教我做鞋吗?”她举起周丽辉连夜缝制的护膝,冲着娘说:“这是我大姐做的,给我爹上山用。”

王玉兰接过那两块歪歪扭扭的针脚爬满了的靛蓝色粗布,幸福的泪水夺眶而出。

灶膛里爆开的火星,惊醒了房梁上栖息的燕子。周丽辉看着妹妹周丽华学着自己在晨曦中穿针引线的样子,忽然觉得药香里掺进了蜜糖味——就像童年分食的那块大白兔糖,在舌尖化开丝丝缕缕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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