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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一大早，天空就像一块烧红的铁板，炙烤着这片贫瘠的土地。干旱已经持续了快一年了，河水干涸，田地龟裂，连山间的野草都枯黄得像是被火烧过。周兴西和李淑玲一家七口，挤在山脚下那间低矮的土坯房里，日子过得比黄连还苦。
傍晚时分，夕阳仍像一块烧红的炭，挂在西边的山头上。周长有蹲在院子里的榆树下，手里捏着一根细长的树枝，眼睛死死盯着树梢。他的肚子咕噜噜地叫着，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里头搅动。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吃饱是什么时候了，甚至连荤腥的味道都快忘记了。
忽然，树梢上一阵轻微的晃动，一条大青蛇从枝叶间滑了下来。周长有的眼睛一亮，手里的树枝猛地一挥，蛇被精准地打中了七寸，软软地掉在了地上。他一把抓住蛇的脖子，心里涌起一阵狂喜。
“爹！娘！我抓到了一条青蛇！”周长有扯着嗓子喊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很快，孩子们都围了过来。李淑玲看着周长有手里的青蛇，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冲着周兴西喊道：“孩子他爹，你快过来看看，这条青蛇有毒吗？”她知道，这条青蛇可能是全家人半年多来唯一的一顿荤腥。
老二周长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提议道：“娘，炖了它吧，我们好久没有吃过肉了。”
老三周长康和老四周长宁也跟着附和，老五周长泰虽然年纪最小，但也眼巴巴地看着母亲，眼里满是渴望。
坐在角落里、默默地抽着旱烟的周兴西也凑了过来，脸上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表情，他瞅了一眼那条青蛇，说：“孩子他娘，我瞅着它不像是有毒的长虫！”
李淑玲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青蛇被炖在了那口破旧的铁锅里，香气很快弥漫了整个屋子。周家五兄弟围坐在锅前，他们的眼睛都死死盯着锅里翻滚的肉块，喉咙里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终于，蛇肉炖好了。李淑玲将蛇肉分成了五份，虽然每份都不多，但对于这几个饿得眼睛里冒金星子的年轻人来说，已经是天大的诱惑。
周长有端起碗，夹起一块蛇肉，正要往嘴里送，忽然看见老三周长康的手伸了过来，直接从他碗里抢走了一块肉。周长有的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怒火。在他看来，青蛇是他自己抓到的，蛇肉是母亲自己炖好的，他与四个弟弟相比自己的功劳最大，理应多吃一点，但作为老大，他又觉得自己应该让着弟弟们。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一时不知所措。
“你想干什么？！”周长有猛地站了起来，情不自禁地一巴掌甩在了老三周长康的脸上。
老三周长康被打得一阵发蒙，随即暴怒起来，一脚踹向了正在埋头吃肉的老五周长泰。
老五周长泰被踹得一个趔趄，碗里的肉洒在了地上。
“你凭什么踹我！”老五周长泰冲着老三周长康红着眼睛吼道。
老二周长发和老四周长宁见状，赶紧上前拉架，但他们心里也各有盘算。老二觉得老大太霸道，老三太冲动，老五吃得太多了，而老四则觉得自己分到的肉最少，心里憋着一股气。于是，拉架变成了拉偏架，五个人很快扭打在一起，碗筷摔了一地，锅里的汤也洒了出来。
周兴西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铁青。他猛地站了起来，一巴掌甩在了周长有的脸上。“都给我住手！”他怒吼道。
李淑玲看着满地的狼藉，气得浑身发抖。她抓起一只碗，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你们这些没有良心的东西！你们半年多没有吃过肉了，这个一点都不假，可是，你爹和我这么长时间以来吃过肉吗？今天，我辛辛苦苦地把蛇肉炖好了，你爹和我没有舍得吃上一口。可是你们……你们这帮自私的家伙，问过我和你爹吃不吃嘛？你们竟然为了几口蛇肉，连兄弟的情分都不要了吗？”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眼睛里满是失望。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周家五兄弟个个低着头，谁也不敢再争辩。
周长有捂着脸，心里涌起一阵羞愧。他知道自己错了，但在饥饿和美食面前，人的本能让他失去了理智。
周兴西叹了口气，默默地蹲下来，捡起地上的肉块，放回了锅里。李淑玲擦了擦眼泪，重新将锅架在了火上。
屋子里只剩下锅里的蛇肉汤咕嘟咕嘟的声音，和周家五兄弟沉重的呼吸声。
这一夜，周家的土坯房里弥漫着蛇肉的香气，但也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涩。饥饿让人变得像野兽一样，为了几口肉，兄弟之间可以大打出手。但在那个年代，在那个山区，这样的故事并不罕见。生活的重压让人失去了尊严，也让人看清了人性中最原始的一面。
周兴西和李淑玲看着含泪入睡的五个儿子，心中五味杂陈。他们的心里明白，发生在五个儿子之间的这场争斗，不仅仅是为了几口蛇肉，而是这种极端困苦的穷日子带来的阴影，在儿子们的心里压抑了太久；作为富农之家长期受人歧视的儿子们，其内心结成的伤疤无处疗伤，内心深处的委屈坚持了太久太久。在这个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龙头沟门村，儿子们的非常举动更是为了生存。他们夫妻清楚，在眼下的龙头沟门村，为了一口吃食，夫妻反目、子女结怨的情况也不止他们一家。他们更知道，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很久、很久，但他们也相信，只要一家人还在一起，就一定能熬过去。
夜深了，燕山山脉的夜空依旧寂静，只有那轮冷月，冷冷地注视着这片贫瘠的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