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岭镇中学的女生宿舍里,夜已深沉,十来个女生都沉浸在梦乡之中。唯独周丽华躺在床上,借着那微弱的床灯,还在专心致志地看书学习。灯光在她的脸上跳跃,映出她坚定的神情,她仿佛在与知识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次日上午,初中一年级七班,教室里弥漫着紧张又期待的气氛。班主任黄景亮站在讲台上,点评着学生们的学习情况。
“同学们,这次考试的成绩已经张榜公布了,周丽华同学名列年级第一名,给我们七班争了光,是我们全班同学学习的榜样!”黄景亮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那充满激情的话语仿佛是一剂强心针。
周丽华和全班同学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当听到周丽华的名字被表扬时,她的心中满是喜悦。她坐在那里,脸上洋溢着无限荣光,就像一朵盛开的鲜花,心里像是有一只小鹿在欢快地跳动。
黄景亮继续说道:“同学们,据我了解,周丽华同学的家庭条件比较贫困,可是,周丽华同学心中有目标,学习很勤奋,从小学到初中,她的学习成绩一直遥遥领先,大学的校门已离她不远!希望周丽华同学再接再厉!哪个同学不服气,就与周丽华同学比一比,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同学们听了,有的面露不服,有的则暗暗下定决心。
说完,黄景亮看了看手表,宣布道:“好了,下课!”周丽华和同学们鱼贯走出教室。在门口的一侧,周金锁静静地站着,他看到周丽华走出来,立刻喊道:“丽华——”
周丽华回头看到了周金锁,眼中满是惊喜。她快步走到周金锁跟前,问道:“小叔,你咋找到这里来的?”周金锁用手挠了挠头皮,回答道:“我从你娘那里打听到了你新调的班级,又对看门的老头说了很多好话才找到这儿来的。”周丽华问道:“有事吗?”周金锁看着周丽华,真诚地说:“没事,我就是想你了。”
周丽华的脸微微泛红,有些腼腆地说:“小叔,谁让你半途而废中途辍学了,你要是与我在一起上学,就能天天见到我了。”周金锁的眼神中透着一丝落寞与无奈,他说:“我这辈子就算完了。”周丽华有些着急,鼓励他说:“别光说些丧气话,你有啥打算呀?”周金锁却消极地说:“我啥也不会干,我啥也不想干,我能有啥打算呀?”
周丽华听了他的话,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严厉地说:“你这样混日子还有什么资格想我?你可不能稀里糊涂的活一辈子人,你要是改变不了自己的话,就不要来学校找我了。我要去一下厕所,一会儿就要上课了。”周丽华扭头离开,留下周金锁一个人站在那里,恋恋不舍又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背影仿佛是他心中遥不可及的梦。
周金锁正醉醺醺地站在集市的一隅,手里拿着钻石牌儿香烟,见人就散,从衣兜里掏钱给人买东西,钱掉了也毫不在意。他就像一个迷失在欲望中的孩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周金来从这里路过,看到周金锁这个样子十分惊诧,他快步走上前去劝说道:“兄弟,你在哪里喝酒了喝成了这个样子?快跟我回去吧,别在这里丢丑了。”周金来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拉周金锁。周金锁突然用力一推,把周金来推得趔趔趄趄,差点摔倒在地。
周金锁借着酒劲,用手指着周金来骂道:“你……你算老几?我爹我娘都不管我,你管得着吗?我喝的是我自己的酒,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周金来被气得脸色发紫,他一跺脚,冲过去用力推了周金锁一把,直接把周金锁推了一个跟头。
就在这时,李秀英和周长在走了过来。周金来本来还想揍周金锁两拳,看到他们来了,扭头看了看他们,心中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悻悻地转身离开,慢慢远去。
日子在这样的纠葛中继续前行,周丽辉与周丽华一直努力学习,不断向梦想靠近,而周金锁却依旧在他那浑浑噩噩的状态里挣扎。他们的生活与人生走向了不同的方向,却又被家族的纽带紧紧相连,就像两条原本相近的河流,最终却越流越远。
傍晚,周金来刚回到家里,一直在他家等着他的婶子李秀英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脸上带着不满的神情。
李秀英皱着眉头说道:“我说金来啊,金锁从小到大我和他爹都没舍得动过他一手根指头,你凭啥把他推了个大跟头啊?”周金来一脸怔怔的表情,反驳道:“婶子,你这是咋说话呀?当时你和长在叔都从那里路过,他先把我推了个趔趄你没看到吗?”
李秀英却十分笃定地回答:“我没看见他推你,我只看见你推他了。小锁胆子小,他要是吓掉了魂儿你负责给他叫来啊!他爹年纪大了,我又病病歪歪的,你这不是欺负人嘛?”
周金来有些无奈地说:“婶子别生气,你不让我管小锁我以后就不管了行了吗?婶子啊,凭小锁的做派,就算你的家里有一座金山也会被他喝干抽净的。”
李秀英却毫不退让:“我和他爹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不让他吃喝让谁吃喝?我们不爱他还有谁爱他?”
这天,阳光明媚。周长在、周金锁、李秀英、周金来一起去赶集。李秀英吃力地推着卖豆腐的三轮车,周长在则驮着周金锁,那模样在外人看来甚是奇特。赶集的人纷纷向他们投来惊诧的目光。
周金来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说:“金锁他都十多岁了,长在叔还把他当作三五岁的小孩子爱着。在外人看来,长在叔这样为儿子受尽委屈简直不可思议,可长在叔您已经成了积重难返的恶习!”
周长在和李秀英的豆腐摊前围满了人,他俩忙忙碌碌,而周金锁却在一旁无所事事的坐着,翘着二郎腿,左顾右盼,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
周金锁斜视着周长在收下的顾客的钱,不耐烦地说:“爹,给我 一百块钱。”
周长在有些疑惑地问道:“一百块?”
周金锁理直气壮:“对啊!”
周长在说道:“锁儿,昨天不是才给了你一百块吗?”
周金锁瞪了他一眼:“少啰嗦,拿钱去。”
周长在无奈地把一百块钱递给周金锁。周金锁拿了钱便扬长而去。
周金来走上前去,对周长在和李秀英说道:“长在叔,小锁已经不小了,以后你们可不能再惯着他了。”
周长在却满不在乎地说:“嗨,孩子还小,树大自然直,长大了就好了。”
李秀英也附和道:“说什么惯不惯的呀?谁家的爹娘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呀!”
夏天的夜晚,屋内有些闷热。周金锁躺在周长在和李秀英中间,只穿着一条短裤,手脚岔开,呼呼大睡。
李秀英穿着一个跨带背心、一条短裙子,转过身来,瞅了一眼周金锁,又看了看正在辗转反侧的周长在,眼中满是泪水。
李秀英哽咽着说:“锁儿他爹,你就别瞒我了,那天在医院我就知道了,我到了肺部出了问题,恐怕我的时日不多了。可是……瞧瞧咱家这个没心没肺的儿子,我真是闭不上眼哪。他都是大小伙子了,啥也不会干,啥也不想干 。咱家的房间这么多,天气这么热,他却非要和咱们挤在一张床上不可,传出去丢人哪!”
李秀英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周长在穿着大裤衩子下了床,轻轻凑到李秀英的身边,用手背给李秀英擦眼泪。
周长在声音有些沙哑:“锁儿他娘啊,锁儿长成今天这个样子,责任都怪我呀!你就别多说话耗神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吧!”
李秀英摇了摇头,带着哭腔说:“我不敢闭上眼啊!我害怕一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了,看着咱这废物儿子,我是扎心地疼啊!”她的指尖深深陷入周长在的胳膊,仿佛要抓住最后一丝力气。
又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周长在骑着满载豆腐的三轮车,哼着小曲儿从集市归来。行至家门附近,车胎突然“砰”的一声放炮了。周长在只得无奈下车,吃力地推着车前行。
这时,周金锁闲逛归来,正巧碰上这一幕。他玩得尽兴,但看到周长在的窘境,心血来潮决定帮忙。周金锁接过三轮车的把手,用力一推,三轮车缓缓向前移动。周长在乐得合不拢嘴,心中充满了感激。
周长在和周金锁坐在饭桌前,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和一瓶白酒。周长在举杯对周金锁说:“锁儿,今天你能帮爹赶车,爹特别高兴,咱爷俩喝两盅。”
两人边吃边喝,气氛融洽。酒过三巡,周长在借着酒劲对周金锁说:“锁儿,不是你爹说大话。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只要你想要,你爹都能给你弄到。”
周金锁眼睛一亮,突然想起了老鹰沟的老鹰。他挑衅地看着周长在说:“爹,我要老鹰。”周长在愣了一下,但看着儿子渴望的眼神,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周长在拿着绳索等攀岩工具刚走出家门,酒劲就上来了。他坐在地上,倚着自家北房的墙角打瞌睡。周金锁晃晃悠悠地从家里走出来,看到周长在躺在地上睡觉,顿时恼怒不已。
他冲着周长在怒吼道:“你个老不死的,你说话不算话,你不是答应我去抓老鹰吗?你怎么躲到这里睡大觉来了?”周长在揉了揉眼睛,想要解释却又被周金锁打断。周金锁踹了他一脚,骂骂咧咧,扬长而去。
周长在无奈地站起身来,眼神呆滞地走向老鹰沟。一路上,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心中充满了愧疚和决心。不远处是悬崖峭壁,但周长在没有退缩的意思。一个画面浮现在他的脑海。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周长在的家里,李秀英临产,嚎叫声此起彼伏。接生婆忙里忙外,周长在则焦急地在屋里踱来踱去。终于,新生儿响亮的啼哭声传来。接生婆激动地冲着堂屋高喊:“长在啊,秀英生下来一个大胖小子!”周长在听后兴奋地搓手傻笑,不知道干什么是好。室外电闪雷鸣,接生婆看着襁褓中婴儿脖颈上的黑龙胎记说:“长在啊,小这子长大了一定是个人物,这老天爷都在给你道喜啊!”周长在欣喜若狂,语无伦次地高喊:“是个儿子!是个儿子!我有儿子啦,我有儿子啦,我周长在有后啦!我周长在有后啦!”此刻,周长在的眼中充满了坚定和期待。他知道,为了儿子,他愿意付出一切。然而,此时此刻,另一个画面又出现在他的眼前。在一个突然停电的夜晚,几缕月光透过窗玻璃洒在周长在家的地板上。周长在穿着大裤衩子,浑身被汗水湿透,气喘吁吁。李秀英穿着短裙短衬衫,手里拿着炸鸡腿,站在一旁。周金锁穿着小裤头,欢快地骑在周长在的身上,像个小骑士一样。
“驾——大马快跑!”周金锁兴奋地喊着,不时用手掌拍打周长在的后颈一下。
周长在咬着牙,努力爬行,嘴里还念叨着:“大马爬两步,小锁吃口肉。”
李秀英看着这一幕,眼里满是心疼:“他爹,小锁吃的不少了,你累得都快撑不住了。”
周长在抬起头,脸上满是汗水,却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儿,再让小锁多吃口,不让他多吃肉咋能长大个啊?”
周金锁似乎没听见父母的对话,继续骑在周长在身上,兴奋地喊着:“驾驾——大马快跑,大马快跑!”
然而,周长在突然眼前一黑,身体一歪,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李秀英惊呼一声,周金锁也被甩了下来……
周长在失魂落魄地走在山路上,目光呆滞,满脸泪水。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老鹰沟,仰脸长叹一声:“老天爷呀,你为什么让我生了这样的儿子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