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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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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头蝶变》连载

第七十六章 蝶影惊心阻推土 玉魄镇邪护祖茔

二〇一五年,全国城市化建设如火如荼。燕山腹地的这座城市正蓬勃发展,高楼大厦、旅游胜地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崛起,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大型开发项目,便是一个由颇具影响力的开发商所主导的旅游景区建设。然而,命运的齿轮却在这个看似平常的日子里,开始了一场意想不到的转动,一场震惊全县的事件悄然拉开帷幕。

三月的北风仍如刀割,刮过燕山腹地。枯草在周氏祖坟前簌簌作响,仿佛无言地呜咽。几片残雪被风卷起,打着旋儿,轻轻落在斑驳的石碑上。

老族长周长喜佝偻着背,手指如枯枝般抚过冰冷的碑文,目光越过这片沉睡近百年的坟茔,投向远处的山脚。那里,施工围挡如一道刺目的伤疤,几台黄色的挖掘机如同蛰伏的巨兽,静待着碾碎这方土地的指令。

“长喜叔!”王玉兰裹着沾满雪粒的花棉袄,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色煞白,“县里又来人了!说是最后通牒,后天……后天推土机就要开过来了!”

周长喜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枯槁的手指将身上的旧棉袄又紧裹了几分,目光却死死地锁住那些钢铁巨兽,沉默如脚下未解冻的泥土。

与此同时,县城招待所雅致的包厢里茶香氤氲。开发商郭广发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笑意。“张助理,周家那边的火候到了么?” “请郭总放心,”张助理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极低,“东西两梁的族长周长喜与周长康等人,积怨多年形同水火。中年一辈,周金凤嫌补偿款少迟迟不肯点头,周金雕则暗中表示同意;年轻人里,周天明、周天亮他们几个私下里嘀咕,只要补偿款给满意了,迁坟的事情好商量……人心如散沙,只需略施小计,令其彼此猜忌,堡垒便很快就会从内部瓦解了。”

郭广发的指尖轻叩桌面:“我希望你要趁热打铁,给那几个嫌钱少的后生私下里多加五千。” “明白!”张助理会意地点点头,迅速转身离开了这里。

然而,事实并不像张助理汇报的那样。在周金来的游说下,东西两梁的周氏族人,摈弃前嫌,化解恩怨,在迁坟这件事上达成了空前的团结,意见高度的一致:除了讨要合理的补偿款之外,必须由开发商出资,盖一座令周氏族人满意的周氏祠堂。

双方谈判签订协议的前夜,张助理再次向郭广发献媚:“郭总,周家坟拆迁出了岔子,都怪周金来那个老小子使了绊子。县里来电话,问要不要动用……”张助理做了个强拆的手势。

“不急。”郭广发掐灭烟头,“早晨我儿暴毙的事情千万不要声张,你容我想想,让我想出一个万全之计!”他走到窗前,看到远处周氏祖坟的上空,似乎飘着一些诡异的白蝶。郭广发眯起眼——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不过是些装神弄鬼的把戏。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不祥的气息。周长喜提着一盏昏黄的马灯在祖坟间巡夜,脚下虚浮,心头却似压着千钧巨石。忽然,一阵刺耳的“嚓嚓”声刺破了死一般的寂静,他仔细一听,感到不是风声!他的心头一阵颤抖,随即循着声音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一道鬼祟的黑影正在疯狂地挖掘周氏祖宗周安民的坟茔!新翻的黄土狼藉遍地,一块先祖的灵牌被随意踩踏在冰冷的石土里。

“遭天杀的贼人!刨祖坟啦——!”周长喜目眦欲裂,嘶哑的吼声撕裂寒夜。他踉跄着扑了过去,马灯昏黄的光晕猛地照亮了那个已掘至棺椁的幽深盗洞!……一口滚烫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他的口中狂喷而出,星星点点,瞬间染红了胸前的棉衣,在雪地上绽开出触目惊心的花朵。他咬牙切齿地嘟囔:“查……我要查!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要让那个盗墓的畜生现出原形!”

老人的嘶吼如同破锣,在死寂的坟地上空绝望地回荡。冰冷的雪花再次落下,无声地覆盖着那些新鲜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掘痕。远处,青龙洞工地上巨大的探照灯光柱如不怀好意的独眼龙,穿透沉沉的夜幕,冷冷地窥视着这片陷入悲愤的祖茔。

祖坟被偷掘的暴行如同一把烈火,瞬间点燃了周氏族人压抑已久的悲愤。然而,未等这怒火燎原,开发商更恶毒的阴谋已在黑暗中织就。周金来家那个出落得青春靓丽的三女儿周丽艳——民族戏曲学院毕业的一位优秀人民教师,在早晨上班的路上骤然失踪,只剩下手提包孤零零地落在冰冷的路边。当一张扭曲怪诞的“阴婚”通牒和一缕周丽艳的发辫被一个蒙面汉塞进周金来颤抖的手中时,这个刚强的汉子眼前一黑,几乎瘫软在地上。

被绑匪用绳索绑住手脚、用工业胶布封住嘴巴、囚禁于冰冷幽室的周丽艳,在极度的惊恐与绝望中沉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她孤零零地躺在一口乌黑的棺木前,月光惨白,四周弥漫着刺骨的寒意。眼前的景象诡谲得令人窒息:无数野生的牡丹藤蔓如同拥有鲜活的生命,从地底疯狂钻出,虬结缠绕,竟将那口乌黑的棺木层层裹住!更骇人的是,棺盖缝隙间,竟诡异地探出一朵硕大的牡丹,花瓣殷红如血,在月光下妖异地缓缓绽放。她惊恐地看到棺木旁倒着一个西装革履的身影——正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开发商郭广发的儿子郭世杰!他双眼圆瞪,面容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僵硬,已然气绝身亡!突然间,几个蒙脸大汉强行把她拖到郭世杰的身旁,让她与郭世杰配阴婚。这恐怖的景象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入周丽艳的灵魂深处。

郭广发的儿子郭世杰暴毙的消息如同巨石投入死水,在这小小的村落乃至整个县城掀起了滔天巨浪。恐惧的流言如野草般疯长:有人窃语是周家祖灵显圣降下天罚,有人则绘声绘色描述着郭世杰暴毙前,在他家的宅院内突然涌现出成群的诡异白蝶……周丽艳被家人抢回时,犹如一具被抽走魂魄的空壳,眼神空洞,终日蜷缩在昏暗的炕角,那棺木中妖艳的牡丹花和郭世杰扭曲的死状,如同梦魇在她脑海中反复上演。

正当周丽艳的父母和奶奶被愁云惨雾彻底笼罩之际,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周家的门楣外。来人身着洗得发白的旧道袍,背负一个磨得油亮的藤编行囊,面容清癯,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尘世的迷雾。 “老朽玄风,云游至此,”老者的声音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目光径直落在憔悴不堪的周丽艳身上,眉头深锁,“此间怨戾之气冲天,阴阳已乱。姑娘梦中景象,绝非虚妄幻影,实乃地下邪灵感应阴婚冲煞之气,怨念勃发,将破土而出之凶兆!”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唯有压抑的呼吸声。 玄风目光扫过惊疑不定的众人,继续说:“此劫源于百年前一段被强行镇压的孽缘,邪灵积怨深重。若要化解,非‘灵犀玉佩’不可——此乃当年镇压之物,唯其至纯灵力,可封邪祟,定乾坤!”

“灵犀玉佩?”周金来嘶哑地问道,眼眸中燃起一丝微弱却灼热的希望之火。

“是,”玄风颔首,语气斩钉截铁,“玉佩所在,老朽已有所感。事不宜迟,速随我来!” 在玄风道人的引领下,周丽艳、周金来以及几位族中胆大的叔伯,踏入了村后莽莽群山深处。穿行于愈发浓密的原始林莽,最终停在一个被巨大藤蔓半遮半掩的山洞前。一股阴冷潮湿、混杂着陈腐土腥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玄风点燃一盏古旧的青铜油灯,昏黄跳跃的火苗勉强驱散前方一小片浓稠的黑暗。洞内怪石嶙峋,犬牙交错,脚下湿滑难行。行不多时,一扇巨大的石门赫然堵住去路,门上刻满繁复扭曲、非金非石的古老符文,在油灯幽微的光线下,隐隐流动着暗沉的光泽。 玄风凝神屏息,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冰冷的符文,口中低诵着艰涩的咒诀。良久,他目光如电,锁定其中一枚形如眼睛的奇异符纹,将手中一个刻满星图的罗盘轻轻嵌入其中。

“喀啦啦——”一阵沉闷的巨石摩擦声在死寂的洞窟中轰然响起,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巨兽在苏醒。沉重的石门缓缓向两侧滑开,一股夹杂着尘土与奇异冷香的强劲气流猛地冲出来,几乎将众人掀翻。门后石室中央,一个温润剔透的玉盒静静置于石台之上,盒盖微启,柔和纯净的碧色光芒氤氲流淌,照亮了盒内静静躺着的一枚玉佩——形似如意,通体无瑕,正是灵犀玉佩! 就在众人心神激荡,欲要上前之际,洞窟四壁的阴影陡然剧烈翻涌!无数扭曲、粘稠如墨汁的黑影,无声无息地凝聚成形,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如同饥饿的鸦群,铺天盖地般向着石台猛扑过来!

“退后!”玄风一声断喝,手中桃木古剑瞬间出鞘,剑身清光湛然。他脚踏罡步,身形如风,剑尖划出道道青光凛冽的弧线,每一剑刺出,都精准地点在黑影那虚幻的“核心”之处。被刺中的黑影发出一声凄厉非人的尖啸,随即如沸汤泼雪般溃散消失。周金来和族人们也豁出去了,挥舞着带进洞的柴刀、铁锹,怒吼着劈砍扫荡,与那些纠缠撕咬的鬼魅黑影奋力搏杀。洞窟内光影狂乱,金铁交鸣与怪物的嘶吼、人的怒喝交织成一片惊心动魄的战场。 激战正酣,洞窟深处骤然响起一个冰冷、滑腻,仿佛毒蛇吐信般的声音:“灵犀玉魄,岂是尔等凡俗可染指之物?”声音未落,一个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身影自最浓重的黑暗里缓缓步出。宽大的兜帽下,唯见两点猩红的光芒幽幽闪烁,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邪恶威压。 黑袍使者双臂猛地一振,宽大的袖袍如蝠翼般张开,两道凝练如实质的黑色光波,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轰玄风面门!玄风瞳孔骤缩,桃木剑横挡胸前,清光暴涨。“轰!”的一声,沉闷的巨响震得洞顶碎石簌簌落下,玄风闷哼一声,连退数步,嘴角溢出一缕鲜红。

周丽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玄风道长在黑袍使者狂暴的攻击下左支右绌,清光越来越黯淡,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全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石门上那些古老符文的排列!一种莫名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让她不顾一切地冲向石门,指尖带着自己都不明白的决绝,快速而准确地划过石壁上几枚特定的符文!“道长!”周丽艳的声音因急切而尖利,“玉……玉佩之力,需借这石门符阵!” 玄风闻声,眼中精光爆射!他拼尽全力硬受黑袍使者一记重击,身形借力向后飞退,同时左手快如闪电,一把抓起玉盒中的灵犀玉佩,精准无比地将其按向周丽艳所指的石门核心符眼! “嗡——!”的一声,就在玉佩触及符文的刹那,整座石门连同整个洞窟都剧烈地嗡鸣震动起来!灵犀玉佩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碧光,那光芒如同拥有生命的活水,瞬间注入石门上纵横交错的符文沟槽之中!所有的符文次第点亮,流淌着液态的光华,最终汇聚成一道庞大无比、纯粹由古老符文构成的碧绿光柱,带着净化天地、涤荡妖氛的无上威严,轰然射向那黑袍使者!

“不——!”黑袍使者发出惊恐欲绝的咆哮,周身黑气疯狂涌动试图抵抗。然而,在那蕴含了古老符阵与灵犀玉佩双重威力的碧绿光柱面前,一切抵抗都如同冰雪消融。光柱瞬间将其彻底吞没!凄厉的惨叫戛然而止,原地只余下一缕迅速消散的青烟,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焦糊气味。 洞窟重归死寂,唯有灵犀玉佩在符阵核心处,持续散发着柔和而稳固的碧光,照亮了众人惊魂未定却充满希望的脸庞。 玄风拭去嘴角血迹,郑重取下玉佩,放入周丽艳颤抖却坚定摊开的掌心。玉佩温润,其内仿佛有生命在缓缓流淌。“孩子,”玄风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却无比清晰,“此玉关乎一境安宁。七日后月圆子时,邪灵戾气最盛亦最虚,需你将此玉置于那祸源祖坟之畔,借月华与地脉之力,方能彻底镇封邪祟,拨乱反正。” 周丽艳紧紧握住玉佩,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生机与沉甸甸的责任,重重点头。

七日转瞬即逝。月圆之夜,天穹如墨洗,一轮巨大的银盘悬于中天,清冷的月辉倾泻而下,将周氏祖坟照得一片惨白。坟茔中央,那座被掘动过的祖坟,在月色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周遭鸦雀无声,所有周氏族人,从白发苍苍的周长喜、周长康等人,到壮年如周金来、周金池等人,再到年轻一辈的周天昊、周天光等人,无不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中央那个纤细却挺直的身影上——周丽艳。她身着素衣,双手恭敬地捧着那枚在月光下流转着温润碧光的灵犀玉佩,一步步走向那座祖坟。 她在坟前三步处停下,缓缓跪下,将玉佩轻轻置于冰冷的坟土之上,口中虔诚低诵着玄风所授的古老祝祷之词。玉佩刚一接触地面,碧光就骤然一盛,仿佛一颗坠入凡尘的星辰,柔和的光晕如水波般荡漾开来,笼罩了整个坟茔。 就在祝祷声落下最后一个音节的一瞬,异变陡生!

“轰隆隆——!” 脚下的大地毫无征兆地猛烈震颤起来!如同沉睡的巨兽在翻身。那座祖坟的封土轰然炸裂!一股浓得化不开、带着硫黄与腐尸恶臭的黑气,如同火山爆发般冲天而起!黑气之中,一个庞大而扭曲的身影嘶吼着缓缓升起。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翻滚沸腾的淤泥,无数痛苦挣扎的人脸在表面浮现又湮灭,一双由纯粹怨毒凝聚而成的猩红巨眼,死死锁定了坟前的周丽艳!

“玄风道长!”周金来失声惊呼。 玄风早已严阵以待。他须发戟张,手中桃木剑青光大放,化作一道匹练长虹,直刺邪灵猩红的巨眼!“妖孽,还不伏诛!” 邪灵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一只由黑气凝聚成的巨大鬼爪猛地拍出,与清光剑虹悍然对撞!轰然巨响中,气浪翻滚,飞沙走石!玄风如遭重锤,身形剧震,清光明显黯淡下去。邪灵的力量远超预计! 周丽艳在狂乱的气流中勉强站稳,看着玄风道长嘴角再次溢血,心急如焚。她猛地跪倒在玉佩旁,双手死死按在冰凉的玉佩之上,将全部的心神、全部的祈求,都倾注其中:“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周丽艳泣血叩求!护我血脉,佑我家园,助道长诛灭此獠——!” 她泣血的呼唤,仿佛穿透了阴阳的界限。灵犀玉佩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碧光!光芒不仅笼罩玉佩,更仿佛与整个祖坟之地、与所有周氏族人血脉相连!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淡金色的微光,如同受到感召的萤火,从每一座周氏先祖的墓碑上、从在场的每一个周氏族人的身上升腾而起,百川归海般汇聚,涌入玄风道长的体内! 玄风身躯猛地一震,周身瞬间金光大放!一股浩瀚、古老、带着祖灵意志的磅礴力量充盈四肢百骸。他双目如电,直视那因异变而略显迟疑的邪灵,手中桃木剑发出清越龙吟,剑身金光流转,直指苍穹!

“乾坤借法,祖灵为凭!伏魔天剑——落!” 随着他一声贯穿天地的道喝,九天之上风云突变!一道难以言喻其辉煌、纯粹由金色雷霆与古老符文凝聚而成的通天光剑,撕裂沉沉夜幕,带着审判一切的煌煌天威,自九霄云外轰然贯落!速度之快,威势之猛,令那庞大的邪灵根本无从闪避! “吼——!!!”发出一声绝望的气息。

光剑精准无比地刺入邪灵翻滚沸腾的躯体核心!一声混合了亿万怨魂哀嚎的、足以撕裂灵魂的恐怖咆哮响彻天地!邪灵庞大的躯体在至阳至刚的金色光剑中剧烈扭曲、膨胀,如同一个被急速充气的气球,最终在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声中,彻底炸裂开来!无数破碎的黑气碎片四散飞溅,却在空中被残余的金光迅速净化,最终化作点点飞灰,消散在清冷的月华之下,再无痕迹。

大地停止了震颤。冲天的黑气消散无踪。唯有灵犀玉佩依旧静静躺在坟前,散发着温润而稳定的碧色光晕,如同守护者温柔的呼吸,悄然融入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

月光如水,温柔地洒在每一座静默的坟茔上,也照亮了周丽艳脸上滑落的、滚烫的泪水,以及所有族人眼中那劫后余生、充满敬畏与感恩的光芒。

古老的祖茔,在玉佩的碧光与月华的清辉交织下,终于归于宁静,仿佛从未有过惊涛骇浪……

时间在黏稠的黑暗中失去了流速。周丽艳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反绑双手的麻绳深深勒进皮肉,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带来更尖锐的刺痛和更深的绝望。嘴上的工业胶布不仅封住了呼喊,更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充斥着自身唾液的酸腐和胶质的化学味,混合着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霉味和尘土气息。意识在极度疲惫与惊恐的梦境之间摇摆,那口乌黑的棺木、妖异如血的牡丹、郭世杰青紫扭曲的脸,反复叠加,几乎要将她残存的理智吞噬。体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点点流失,她感觉自己正在慢慢变成这幽闭空间的一部分,一块有知觉的、正在僵冷的石头。

就在她意识涣散的边缘,门外猝然响起的杂乱脚步声像投入死水的石子。不是平日送那点馊饭冷水的、拖沓而规律的步子,这声音急促、慌张,带着金属钥匙串毫无章法的碰撞哗啦声,像是在慌乱地寻找唯一正确的那一把。 “咔哒!”锁舌弹开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闷响。一个蒙着脸的男人闯进来,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那眼里没有丝毫凶悍,反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的惊慌。他甚至没敢立刻看周丽艳,先是警惕地回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这才喘着粗气转向她。 幽暗的光线下,他笨拙地蹲下,手指因紧张而僵硬冰冷,在她身后胡乱摸索着绳结。解不开,他低骂一声,放弃了,转而掏出一把折叠小刀,刀刃反射着门外渗入的微弱光斑,冰冷一闪。他几乎是闭着眼,用力一割!绳子应声而断,手腕脚踝骤然松脱,血液回流带来的万针穿刺般的痛感,反而让周丽艳确认自己还活着。 紧接着,那个蒙面人粗鲁地一把撕掉周丽艳嘴上的胶布,“刺啦”一声,皮肤被狠狠拉扯,火辣辣地疼。骤然涌入的、略带霉味的空气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肺叶抽搐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蒙面人迅速后退了两步,仿佛周丽艳是被什么沾染了厄运的东西。他的声音透过布料,闷塞而怪异,语速快得几乎听不清: “听着!出大事了!昨天早上,郭老板那个儿子,郭世杰,不知道为什么囫囵吞了一个熟鸡蛋,可是,那个鸡蛋噎在了他的喉咙里,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他就这样挣扎了不到五分钟,人突然就……就没了!” 周丽艳的咳嗽戛然而止,瞳孔猛地收缩。郭世杰……死了? 蒙面人不等她反应,语无伦次地继续:“你爹,周金来,带着族人硬扛着,坟拆不成了!郭老板恨毒了你爹,绑你来,不光是为了吓唬人……”他顿了一下,声音里透出一丝诡异的寒意,像是转述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恐怖指令,“他是要让你……给他那横死的儿子配“阴婚”!让你……下去陪他!”

“阴婚”二字像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周丽艳最深的恐惧。那个反复出现的噩梦——棺椁、牡丹、尸体——原来不是无的放矢,是死亡预先投下的阴影,是即将加诸在她身上的、比死亡更可怖的命运。她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可是……邪门了!”蒙面人的音调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就在刚才,郭老板他自己……在客房里,好端端的,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猛地朝后一仰!后脑勺……就那么巧,正正地磕在红木桌子的尖角上!‘砰’的一声闷响……我就在外面……脑浆子……都溅出来了……当场就断气了!” 他描述得极其具体,画面感强烈到令人作呕。

周丽艳仿佛能听到那声颅骨撞击硬物的闷响,能看到那红白狼藉的场景。连续两个与阴谋核心相关的男人的暴毙,方式都如此突兀、离奇,这已经不是巧合能解释。一股寒意从尾椎骨蹿上头顶,让她毛骨悚然。是报应?还是……冥冥中真有无法言说的力量在干预?

蒙面人似乎被自己的叙述吓到了,也更急于脱身。“你们周家祖坟……暂时没事了!你……你赶紧自己走吧!这地方邪性!” 他语无伦次地扔下最后一句,像是躲避瘟疫一样,转身仓皇冲出门外,脚步声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房间里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周丽艳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她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手脚的刺痛和嘴巴的灼痛如此真实,可刚刚听到的一切却荒诞得像另一个噩梦。自由来得太突然,太诡异,伴随着死亡和无法理解的超自然气息。 她挣扎着,用依然麻木无力的手脚,支撑着墙壁,一点点挪向那扇敞开的门。

门外走廊空旷,灰尘在从尽头窗户透进来的惨淡光柱中飞舞。没有守卫,没有声音,整个地方仿佛在主人暴毙的瞬间就被遗弃了。

当周丽艳终于踉跄着推开那扇通往外部世界的大门时,午后苍白无力的阳光扑面而来,刺得她睁不开眼。寒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山野间熟悉的枯草和泥土气息,却让她感到一阵眩晕般的陌生。

周丽艳自由了。 但这份自由,浸透了两个男人的暴毙之血,缠绕着那个诡谲的牡丹棺椁之梦。现实的面貌在阳光下并未变得清晰,反而与噩梦的纹理交织在一起,难分彼此。她站在明暗交界处,回头望了一眼那吞噬她的黑暗洞口,又转向眼前在寒冬中瑟缩的、熟悉又陌生的村庄景象。一种巨大的虚脱感和更深邃的迷茫,将她牢牢攫住。这究竟是解脱,还是另一场更漫长梦魇的开端?阳光下的世界,似乎也飘荡着看不见的、冰冷的蝶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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