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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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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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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河潮》连载

第一十三章 风波

外面的战火刚平息,然而刘光汉家里的战火,却又骤然燃起。傍晚,太阳偏西。刘光汉与堂客儿子三人,刚刚经历了与义成他们激烈冲突。他们一回到家里,还没落座,就为刚才毁禾的事情,爆发了激烈地争吵。

运宝一反常态,第一次气昂昂大胆冒犯起,素来一言九鼎的父亲,道:“爹,你也太窝囊了吧!一个堂堂正正的村书记、镇企办主任,镇里有权,县里有磡,你就不拿出自己的权威,好好整治整治义成他们,反倒息事宁人,来打压咱们自己。今天要不是你和妈阻拦,我非放倒他们几个不可!你那么怕他们做吗呀?!”

刘光汉听到儿子的指责,脸色气得铁青,道:“你晓得条卵,只会在外面鬼混,脑壳木起像条锣杵!你咋不想想,你要放倒他们几个,难道他们双手捧豆腐渣去了嘛!他们几十号人,会轻易放过你吗?!他们不把你揍扁那才怪呢!你这不是飞蛾扑灯,白白送死嘛!就算你能放倒他们几个,他们奈何不了你;但你闹出了人命,难道国家法律也奈何不了你吗,你逃得脱法律的制裁吗?!唉,你都二三十岁的人了,如此鲁莽,还不知世事,竟如此稀里糊涂!”

“那我们的青禾,就这么让他们白白毁了算吗?吕趔子这个狗杂种,也不是个吗好东西!俗话说宁帮贵子挨刀,也不给庸人撑腰。你还帮他调吗卵田唦!好嘞,他自己不仅来个金蝉脱壳,而且猪八戒还倒打一钉耙,恩将仇报,把你也给出卖了!不仅害得咱成为众矢之的,家里鸡犬不宁,而且还害得咱禾毁田荒!”运宝气忿地说。

“谁说算了?我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刘光汉狠狠地从口袋里,抽出一支金白沙香烟,叼在嘴里,一边点火,一边丝丝地嗍着,“吕趔子这条狼心狗肺的家伙,给饭养不熟。对付他这是小儿科,我自有办法;但对付义刚义成他们,我们就不能掉以轻心,俗话说鲁莽灭裂,大意失荆州啊!”

姚金玉帮腔道:“是啊,运宝,你爹说得有道理,不能鲁莽冲动,得忍就忍呀!俗话说忍字头上有把刀,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说着,她又转过脸,对刘光汉道,“他爹,你在村镇里大小是个头儿。大家坐在一块儿,不是左邻,就是右舍,早相见,晚相逢。我讲有些事儿,你也不要和他们太计较,打张摸张就算了,不要做得过火,不留后路。自古道,泥人也有个土性儿,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呢!尤其是义刚他们那些人,你不要招惹他们,免得引火烧身……”

刘光汉再也听不下去了,便打断姚金玉的话,气愤驳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长头发,短见识,屙尿都不过门脚。多吗臭嘴!吗打张摸张,不要过火,不留后路啊?既然晓得我是村镇里的头儿,你讲的那些是吗话呀?我是在执行党的路线,方针政策,能和稀泥吗?!一个村书记,国家干部,不去坚决贯彻执行,党的路线方针政策,谁去贯彻执行?吗叫引火烧身?他们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故意聚众闹事,反对我,就是反对党,反对政府。咱能怕他们吗?他们是刁民。我要让他们试试我的厉害,听听咱的琴叫!”刘光汉的话像放机关枪似的,把她堂客日啰一餐。

姚金玉本来好心好意,劝说丈夫和儿子,哪知话不投机,落得一餐臭日噘。她心里感到十分委屈,怄得眼流济济说:“好,全村镇就你一个能人,在贯彻执行党的路线方针政策,你刘党刘政府,把人都得罪完了,你当你的光杆司令去吧!我上年纪了,屙尿不过门脚,你找个年轻漂亮,屙尿标得过门脚的去吧!”说着,她气呼呼,提着篮子,头也不回,朝门外走去。

运宝看着母亲,被一惯自以为是的父亲气走了,心想自己再与固执己见,刚愎自用的父亲争吵下去,不会有吗好结果。于是他拿起件单衣,冷冷地瞟了一眼坐在那儿,抄着二郎腿傲慢的父亲,连招呼也没打,就一拍屁股到矿上去了。

刘光汉一个人坐那里,看着老婆和儿子,都气鼓鼓地走了,感到一阵茫然和孤独,心想村子里的人不服他,和他过不去,事出有因;那是因自已先富起来了,他们害眼红病,仇富仇官的心理在作怪;但是自己家里人,也和他顶牛过不去;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不和他保持思想行动上的一致,不紧密团结,一致对外,拳头对外面打,手指往里面勾,不禁油然而生一种众叛亲离,内外交困,悲怆和凄凉的感觉。唉,刘光汉仰头长长地叹了声气,孤独无奈地望着屋顶,白云飘渺,变化不定的天空。一丝残照的余辉,映在他高宅大院的墙上。昔日宽阔热闹的院落,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显得格外的阴暗和寂寞。

刘光汉孤寂一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思谋着事情发展的结果与趋势。激烈的毁禾冲突虽然过去了,但事情永远还没有结束。他深知义刚义成,他们兄弟俩的为人和性格。义成还好说,但义刚对此绝不会善罢干休的。他晓得义刚在部队闯荡过,经过风雨,见过世面,还当过连级军官,现在又是镇里招聘的林管干部和村支部委员。这人城府很深,做事干练老辣,说一不二,且又个性刚正不阿。他虽不是村镇干部的主要领导,可在群众中,威望很高,大家都很拥戴信服他,甚至村镇里的一些干部,都暗自畏惧他。他不仅在蓝溪村,而且在辰河镇,都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说实话,就连他刘光汉,也另眼高看他几分,对村里的一些事情,也时常避让他。以前,暗地里两人虽背,但表面上都还过得去。自去年,他和村里的小秋、启南、盛欣和运仁几个人,裹在一起,为清查村矿、村土地和提留款的账,把刘光汉告到了县里,他们的关系才开始破裂,矛盾才日渐明朗公开化。想到这里,刘光汉后悔,当初处理吕趔子调田的事情,过于草率轻敌,没有考虑周全,真是一着不慎,满盘告急,使自己陷于被动,处于极其不利的境地。这个事搞得不好,不知还会引发啥子后果,现在还难无法预料……

刘光汉的心里烦乱极了,看着屋里还冷火悄烟,一股无名火,陡地冒了起来。老婆姚金玉到现在还不回来,这个女人在他心目中,已经越来越使他感到厌恶,尤其是她人品和才德,既没有吗可人的长相,和通情达理贴心的女人味,又无操持家务,和培儿育女聪慧的妇道和德行,纯粹一个农村家庭妇女!唉,她只能在有时仅仅满足一下,男人原始本能的欲望而已。自和她结婚在一起,从未得到一点女人的温柔,和生活的乐趣,相反她与伍娟杏儿她们相比,真是天渊之别哪!

每每在他与妻子发生矛盾的时候,刘光汉就会自然而然,想到伍娟和杏儿。她们在他遇到,心烦和困难的时候,总是能给他极尽的温柔和体贴;尤其是伍娟能善解人意地帮他,替他出主意想办法,使他心神愉快,和她在一起,他才真正感到无尽的欢乐和幸福。今天杏儿那儿他不想去了,因为离得太近,同时杏儿也只能给他,女人的温柔和欢娱的慰藉,在这种大事面前,她不能从根本上,为他抛却和排遣心头的烦恼。此时,他的心头只有伍娟,她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聪明,见识广,神通大。伍娟像一块巨大的磁铁,紧紧吸引着他。于是,他想赶快离开这个令他烦恼的地方,尽管这是他呕心沥血建立起来的家,过去虽给他带来了些许的温暖,或短暂的安逸与慰藉,但现在却已荡然无存,没有吗值得他再留恋的了,甚至使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憋屈和难受,他再也不想待下去了。

刘光汉连忙换好衣服,戴上顶草帽出了门。本来这时用不着戴吗草帽的,因为太阳快要落山了,但他只是想拿它遮蔽一下,自己今天这副难堪的尊容。平时他专拣热闹的大路走,那里人多,可以显示他的尊严和威风。可今天这场风波,使他丢尽了脸面,威风扫地。此时此刻他害怕走大路,害怕撞到熟人,更不想与人打招呼。于是他拐开大路,专拣僻静的柑橘园里那条小道,朝河边走去。他自己准备扒划子过河,到辰河镇临江宾馆去找伍娟。这样他不仅可以消遣和排解,自己心中的烦闷和不快,而且还可以相商和筹谋,下一步复仇的对策!

刘光汉刚走到河边,正好伍彪开着镇派出所的快艇,从河中驶过。伍彪眼尖,隔老远认出了刘光汉,一边朝他驶来,一边大声喊道:“刘主任,你到哪去啊?我送送你。”

刘光汉扬了扬手说:“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到你姐那儿去。”快艇靠上了沙滩,刘光汉一纵身踔了上去。快艇掉转头,搅起几股浑水,快速地向下游辰河镇疾驶而去。

太阳落山时,春燕赶到村口,人们告诉她割禾的冲突已经平息,于是她急急忙忙朝家里赶。此时,她家的院子里挤满了人。他们大多是义成的亲戚朋友、左邻右舍,以及村子里要好的人们。大家是来看望和安慰关心支持义成的。人们七嘴八舌在议论,有的甚至在大声,咒骂刘光汉和吕趔子。

春燕走进屋里。母亲看到女儿回来了,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说:“我的女儿好可怜啊,丈夫下岗了,没了饭碗。刘光汉和吕趔子这个杀千刀的,还要把她的责任田和饭碗都取了。他们欺负我们老实人,没有好下场!”母亲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着,“我们辛辛苦苦种的稻禾,被他们糟蹋了。他们要断子绝孙,要遭天打五雷劈!”

春燕见母亲哭得伤心,走近扶着母亲,边劝边安慰,可一想到老厄厄的父母,为自己操劳了一辈子,到头来还受到村霸地痞们的欺侮,劝着劝着,自己也禁不住伤心地哭了起来。

大家看着春燕她们娘母子哭得凄惨,也都红着眼睛,陪她们娘两流着眼泪。

二婶从人丛里挤过来,走到春燕母亲的身边,劝说道:“嫂子,你不要着怄,自古道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如何不报,时辰不到。刘光汉他们坏事做绝,毒事干尽,迟早要遭报应的!你别看他们现在趱得红,虾子大红之日,就是他们大悲之时!”

义成在隔壁屋里,听见堂客的哭声,走了过来,厉声训斥道:“哭吗,哭呀!这又不是哭的事情!”

“我好着气着怄啊!他们平白无故地欺负人。”春燕的母亲擤着鼻涕应道。

二婶说:“嫂子,莫哭了,莫着气着怄。不要把身子气怄病了!”

义成说:“你哭,怄气有吗用呢,你哭病了,气怄死了,他们反而幸灾乐祸,巴喜不得,开眼了呢!”

春燕一边用小手绢,帮母亲揩拭脸上的泪水,一边劝说。春燕母亲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哭声。

义成又走回堂屋。堂屋里坐满了许多人。义刚、小秋、启南、盛欣和运仁等一大拨子群众。他们正在商量如何应对这件事情。大家都说了自己的看法。盛欣说:“刘光汉心业歹毒,我们要抓住他的把本,和他搞个鱼死网破!”

一直沉默的小秋开腔道:“我看今天这事,对我们有利,真理正义在我们这边。义成叔虽然禾受了点损失,但大家看清了刘光汉的嘴脸,也教训了他。俗话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我们要他赔礼道歉,赔偿损失。若不这样,我们就把他告到镇里和县里,说他破坏农业生产,让上面来处理他!”

启南问:“镇里和县里若不处理,咱该咋办?”

盛欣道:“那我们就告到市里省里,若市里省里不处理,我们就告到中央,千日砍柴一日烧,连同他的老账一起算。总之,要把官司打到底。”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好,我们大家和他狗日的干!”

运仁说:“刘光汉是官场中人,他有磡子,有来头。现在官场腐败透顶,只怕是官官相卫。”

小秋说:“运仁说的是,我们要做好两手准备。一是通过上访解决;二是通过新闻舆论曝光解决。因此,我们要准备充分的材料。义刚叔,你看这样行吗?你拿个主意!”

义刚说:“事已至此。我们不能轻敌,要把豹子当做老虫来打。小秋讲得有道理,做两手搞,事情宜早不宜迟。一是先把他们毁禾的现场保护起来。我们要把它拍成照片和录像,这是他们破坏农业生产的铁证。二是我们要写个上访控告材料。把它连同照片和录像资料,反映到镇里区里县里去。具体事我们等合儿商量下,分个工,然后大家就分头准备。”

当晚,人们商量完事情就都走了。

淑珍帮哥嫂捞熟了饭菜,义成匆匆刨了饭,就到小秋那儿,商量写申诉材料的事情去了。屋里只剩下春燕和娘俩。她娘今儿怄了一肚子气,人不舒服,饭也没吃,就早早地躺到床上。春燕去叫娘吃饭,走到娘的房子里,见没开灯,屋里黑灯瞎火,就问:“娘,你灯咋也不开,那么节省做吗?”

春燕娘躺在床上应道:“你不晓得,我们这里的电价不比城里,贵得要死,一块五毛钱一度电呢。”

春燕问:“若那么贵呀。不是说城乡同价吗?真是吃老百姓的血汗钱!”春燕边说边拉亮灯。

春燕娘从床上坐了起来,说:“不提电价便罢了,提到便气死人。刚开始建电站的时候,为了动员大家出钱出力,许诺大家,电站建好后免费点电灯。哪知建好后,起初两年,每人每年二十块包干。可过后不久,大概到九二还是九三年,说是进行改革搞吗‘食堂’经济,电站就承包给镇领导的一个亲戚,硬性规定每户交三十块钱安装电表,每度电要收一块五毛,要不就剪线断电。真是扯脱萝卜栽上葱,一桩比一桩辣得凶!”

春燕不禁被她娘弄错的新词儿,惹得“扑哧”地笑了,说:“娘,那不是‘食堂’经济,是市场经济。我们城里,都只收五毛六分钱度电。你们这里却是城里的三倍多,这不是乱收费嘛!”

春燕娘说:“唉,我们农村乱收费,远不止这些。光我们人平这一年交的税费,那就怪吓人的哩!记得八四五年时,人平只交三四十快,可是现在,要交一百六七十来块。管它吗‘食堂’经济,还是市场经济,只有两个字儿,就是‘要钱’,是要钱经济!”

“娘,那是国家搞的大事情,我们老百姓管不了,捡岩打不破天,咱说了也是白说。你还是吃点儿饭吧!莫把自己的身子饿坏。饿坏了,到头来遭罪的是咱自己。”

“我心里难受,吃不下去。想到这几十年来,没过上个舒心的日子,不是这样税,就是那样费,他们不停地折腾,盘剥咱老百姓。”

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桂翠、灵风和良玉几个人走了进来。他们听说春燕和她娘还没吃饭,就劝她们娘俩去吃。

桂翠说:“大婶,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饿得慌,毁禾的事,你也不要着急,长颈梗鹅,自有个下刀处!”

良玉说:“大婶,桂翠讲得是呢,你无论如何还是要吃点,身子要紧,不然饿出了毛病,糟践的是自己。刘光汉和趔子他们,可就开眼作贺喜揖了;你呀,还得花钱治病呢!”

乖巧的灵风乘他们说话的当儿,趱去装了一满碗饭,上面还夹了累累的一堆菜,揣来了,硬塞在春燕娘的手中。春燕娘看着几个懂事的孩子,过意不去,只好接过揣在手上,慢吞吞地嚼着。春燕问他们几人吃了没有。他们都说吃了才来。

春燕和他们走到灶屋,一边装饭吃,一边问:“你们几时回来的?”

良玉说:“你走了之后,我们一直摸到太阳落坡,才把船扒回来。我们几人约好吃过晚饭,就到你这里来,一来是看看事情到底咋样啦,二来看明天若么安排。”

春燕把事情经过简单地讲了一遍,说:“事情是搙腔麻,我们准备上告到镇里和县里去,看来这事一下子不会有吗结果。刘光汉今天也得不到啥相赢,估计他不会善罢干休,但他也不会明鼓朗然,把我们咋样,你们也不要担心。我们明天照常去摸滩螺。我同学梦云报信来催货了,后天我们一早搭船送去。”

桂翠问:“那我们今晚要不要把滩螺起上船?”

春燕说:“要起上船。等我这碗饭吃了就去。”

灵风问:“滩螺放在哪儿?”

春燕说:“就放在我这里吧。我这里有杀猪屠盆和脚盆,但不够,你们还找几个脚盆来,把它放在盆里养起来。”

没等春燕放下碗,他们几个人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几个人就夯着各自家脚盆来了。春燕跟她娘打了声招呼道:“娘,我和他们一起去搬运滩螺,你先歇息吧!”

春燕娘应道:“好。你们几人慢点儿。嗯,这么晚了,明天天亮再去弄吧?”

“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去摸滩螺,弄不赢。”灵风大声地回答。

当晚,春燕他们几个人忙了大半夜,直到月亮快要落了,鸡叫头叫的时候,才搞熨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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