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屋角落里和树林里还躲着暗影。义刚、启南、盛欣和运仁,就搭乘一辆红宇厂运货的敞篷车,打算早早地赶到县人民医院,先去看望宗祥伯,然后与小秋汇合,去县委政府上访。
昨天上午,小秋搭车返回县城,给向副书记还了钱后,就赶到人民医院,陪宗祥伯一个下午。晚上,他在同学家里吃完晚饭,就给义刚家里打了个电话,询问了家里的情况。义刚把家里情况告诉他,说:“事情没有得到解决。”
小秋问:“那现在咋办?”
义刚说:“我们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明天一早,就赶到县委政府去上访。你晚上把材料写好,并多打印几分。”
小秋因要赶写材料,就没有到芝兰那儿去,住在同学家里。晚上他赶写了大半夜材料,直到凌晨一点钟才写好,并把它送到街上同学亲戚的打印店,连夜打印好了。
大清早,小秋带着材料赶到医院,正好义刚他们刚到一会儿。
宗祥伯渡过了危险期,人清醒多了。他见义刚他们来看他,十分感激,硬要撑起身子坐起来,启南妈拦也拦不住。宗祥伯听说义刚他们为他的事,要去找县里领导,便劝阻说:“义刚,算了吧,自古以来民不和官斗,他们当官的官官相卫。这官司没吗打头,咱任命算了!”
义刚说:“现在还是共 产党领导的天下,党和政府是为人民服务的,民可以告官。我们去找县委政府领导,为你讨回公道,要赵副书记他们赔偿你的医疗费。你就好好养伤吧!”
宗祥伯眼里噙满了泪水,用怀疑的眼光望着义刚他们。他不相信此去会有啥结果,因为他亲身经历和目睹了解放前后,近半个世纪的村镇官场的腐败现象。自古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即使刚解放那时,毛主席用极其严厉高压态势,惩治贪腐份子;但仍有一些干部冒着开除坐牢,甚至杀头的风险,竟还顶风作案。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贪腐日益严重,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大官大贪,小官小贪,他们都打着改革的旗号,大肆捞取国家和人民的血汗财产,欺下瞒上,胡作非为,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尽管上头采取了各种措施,开展了一次次整风运动,整治那些官僚腐败份子,但都没能从根本上遏止住,这股日益猖獗的腐败势头。相反,那些腐败分子,不仅有恃无恐,愈来愈烈,而且还对反腐败的人们,进行变本加厉地打击报复;甚至残酷地迫害。那些血淋淋教训和遭遇,深深地烙在他心中;所以他十分担心义刚他们,为他这事搞得不好,也会遭到如晓明那样的厄运。
尽管宗祥伯一再劝阻,可义刚他们却铁了心,硬要与刘光汉他们搞个鱼死网破。宗祥伯见义刚他们古道热肠,大有不到黄河心不甘的决心,就只好不再违拗他们的一片好意,同时他也怀着一丝侥幸的希望,望着他们走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声气。
走出医院,义刚和盛欣、启南、运仁几人,都劝小秋不跟他们去要去县委政府上访,以免影响他的公招,但小秋却坚持要去,大家只好作罢。
早晨,已经上班了。义刚他们来到县委办,一位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打量了他们一眼,问:“你们找谁啊?”
“县委黄书记。”义刚回道。
“他出差了。”中年男子不假思索地应道。
“那我们就找县委办主任。”义刚道。
“他就是县委办胡主任。”在旁的一位戴眼镜的秘书介绍道。
义刚说:“啊,胡主任,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是蓝溪村的,向你们反映个情况。”说着把打印的“关于要求减轻农民负担,严惩打人凶手,赔偿医药费的请示”材料,呈上一份给他。
胡主任瞜了瞜了他们几眼,他边看材料边问:“什么情况?”
义刚说:“辰河镇纪委书记赵德清,和蓝溪村书记刘光汉,他们暴力收缴税费,蛮不讲理,打伤了村民吴宗祥老人,现在生命垂危,还躺在县人民医院抢救。我们请求县委处理打人凶犯,解决打伤村民的医疗费!”
胡主任说:“这事怎么不找镇党委和政府呢?一下子就跑到县委要县委处理,这怎么行呢?!”
义刚说:“镇里区办事处,我们都找过了,他们拖着不处理。医院抢救治疗费要八九千块钱,迟交或交不起,就要停药,人命关天哪!打人犯法,理应赔偿。我们只好找你们上级县领导。”
胡主任沉吟了一会儿,说:“当地党委政府不处理,自然有他不处理的理由。你们要我们处理,我们怎么处理?即使要处理,也是责成你们,镇党委镇政府去处理。你们还是去找镇党委和镇政府吧!”说着不耐烦地扬了扬手,像赶鸭子似的把义刚他们往外赶。
小秋见胡主任这个态度,心里非常气愤,说:“胡主任,镇党委镇政府不解决,你讲他们不解决有他们的道理。不错,他们的道理,就是他们镇里的领导打人,他们官官相卫,互相包庇。你们县委不是‘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嘛,你们是他们的上级领导,咋不好处理呢?我们老百姓跑一趟不容易,何况还等着抢救人命的钱呢!”
胡主任听了,一下子冒起火来。他侧着头,眼睛睖着小秋说:“哼,你小子既然懂得什么叫领导,那么你们就要听领导的话。领导教你找镇党委和镇政府,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们,在这里啰哩啰嗦做什么?出去,出去!”胡主任生气地撵着。
小秋质问道:“你这是执政为民吗?”
胡主任恶声恶气地吼道:“难道为你们服务就是为民?你们是什么民?”
小秋理直气壮地道:“人民!”
义刚强忍着满肚子的火气,拉住小秋说:“走,找上级党委政府去。”他们走出县委办公室,望着大厅里的正面墙上那“立党为公,执政为民”的几个红色大字,感到十分别扭,不免露出一丝轻蔑无奈的嘲笑。
义刚说:“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是来求他们的,忍耐着点儿。”
小秋说:“真是讨米不得怄狗气。看来中国还是要搞一场运动,好好整治这些养尊处优,高高在上,无所作为的腐败官员!”
运仁说:“现在不是在搞什么三讲吗?可越讲越差!”
启南说:“哼,什么‘三讲’?人们称他们‘讲女人,讲酒瓶,讲色子。’民间顺口溜讲得好:‘认认真真搞三讲,扎扎实实走过场;问题出在前三排,根子就在主席台。’当权的腐败分子,自己能反自己吗?那些权贵们贼喊捉贼,他们上骗中央,下欺百姓!”
盛欣说:“我们既然来了,找不到县委书记,就去县政府找县长,或许他们能关心我们老百姓的问题。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现在别看那些干部官儿不大,可脾气大。”
启南说:“也是。”
义刚说:“好吧,那我们就去找找再说。”
小秋被刚才怄得一肚子气,说:“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不去,你们要去,你们去。我在这里等你们。”
县政府就在县委办广场的对面大楼里。义刚他们默默地走到政府办公楼大厅。大厅正面大墙上,赫然镶刻着毛主席手书的“为人民服务”,几个闪闪发光的鎏金草书大字。义刚他们见了感到格外熟悉和亲切,心想这下可有希望了。
义刚、启南、盛欣和运仁,找到县政府办主任办公室。张主任接待了他们,问他们有什么事找谁?
义刚说明了来意,道:“找县长。”
张主任说:“县长出差了。”
义刚说:“那就找你大主任,也是一样吧,你全权代表政府。”说罢递上材料,然后将情况简要地讲述一遍,最后恳求道:“请县政府能及时作出处理!”
张主任听了他们的反映以后,又把材料认真地看了一遍,然后不相信地问道:“嗯,咋又是辰河镇蓝溪村!竟还有这样的事情?!”
义刚说:“我是党员,敢用党籍担保!”
张主任拿起笔,在请示材料右上角的空白处,签了意见:“请农办和信访局给予认真查处!”落款处还签了主任大名,张浩源。
张主任拿起签好的材料,对对面的办公室喊道:“魏秘书,你过来一下。”魏秘书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赶了过来。
张主任说:“你把这几位同志,和材料带到农办去,叫农办和信访局的领导,协同调查处理。”
魏秘书带着义刚他们朝二楼走去,直接把他们引到农办周主任的办公室,把张主任批示的材料交给周主任,并简单地交待完就走了。周炳星主任先叫义刚他们坐,看了材料,不满地说:“你们是蓝溪村的,好像今年上年,还到这里反映过调田的事?这次又是蓝溪村!”
义刚说:“啊,上次是村干部不按政策调田,这次是他们乱摊乱派,多收提留。村民缓交都不行,还把村民打成重伤,现在在县人民医院抢救。请周主任为老百姓做主,做出公正处理!”
周主任停一会儿,似乎在琢磨什么,说:“这事有点儿不好办,现在县里专门成立了税费征收领导小组。组长是县委书记黄晋金,副组长是县长徐云帆,这事儿归他们管。我在处理上次调田事件时,好像听说你们村书记,又是镇企业办主任,叫刘什么来着?”他拍下脑袋,说:“噢,刘光汉,他是县人大副主任吴兆谛的舅佬倌。上次不是向副书记出面,根本处理不下来。唉,这个张主任怎么乱签字呢,路指错了!不是我们推脱责任,说句实在话,要想真正解决问题,只有找县委书记黄晋金,但你们不要说是我讲的啊!”
义刚他们听了,感到十分迷惑不解,自古道官场深似海。不知是周主任真心实意为他们指路,还是踢皮球推卸责任。尽管他口口声声,声明他不是推卸责任,但义刚他们难免产生怀疑。
义刚他们没法,几个人只得闷声不响地走出来。周主任还把他们送到门口,轻声嘱咐道:“像这样的事情,只有找登头,通天了,问题才有可能得到解决!”
义刚说:“听胡主任说黄书记出差去了。”
周主任悄声道:“没听说。你们去找找,他办公室在县常委会议室的旁边。”
他们无奈地走出政府办。
小秋徛在外面的坪场里,见义刚他们垂头丧气地走出来,心想肯定没有啥希望,问:“咋样?”
义刚说:“农办周主任说这事找他人没有用,只有找黄书记,因为他是县征收领导小组的一号人物。”
小秋问:“刚才胡主任不是说他出差了吗?”
义刚:“可能是胡主任在耍弄我们!”
小秋问:“咋办?”
义刚两道剑眉闪了闪,坚定地说:“不到黄河心不死,干脆捅天起,找黄晋金去。若不行,就只好找市省反映,甚至上北京告御状了!”
于是义刚他们又返回来,找到县委常委会议室旁边,在一位好心人的指点下,找到了县委书记黄晋金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门口没有任何标志。义刚伸手轻轻地推了推关着的门,门纹丝不动,于是他敲了敲门,搁了会儿,门稍微打开了。
胡主任从稍开的门里探出头来,见是义刚他们,因为上班时才接待过他们,还有印像,便一手摁住门,愠怒地说:“你们怎找到这里来了!”说着就要关门。
义刚见势就往里挤,说:“我们找黄书记汇报情况。”
胡主任用身子使劲地搡着门,把义刚夹在门旯里,撒谎道:“黄书记不在这里,你们找错了地方。你们不能进去,不然我就叫幺幺零了!”
义刚说:“那不是黄书记是谁?我听过他的报告。你这个县委办主任,咋青天白日讲假话呢!?”
黄晋金见他们僵持在门口,板着脸,拿腔拿调地问:“你们有什么事?”
义刚挤过胡主仍拦挡的身子,小秋他们也跟着走了进去。义刚走到房中,说:“黄书记,我们是来反映情况的,辰河镇副书记赵德清和蓝溪村书记刘光汉,他们打人的事。”小秋走上前送给黄晋金一份材料,义刚接着说,“请求你领导给予严肃处理!”
黄晋金漫不经心地点燃烟,满脸不高兴,一边抽烟,一边不在意地翻看材料,既不叫义刚他们坐,也不叫他们喝水。
义刚他们只好局促地站在办公室中央。
黄晋金几下翻看完材料,弹了弹夹在指隙中烟卷上的烟灰,官腔官调地问:“怎么不找当地的镇党委,镇政府?他们是基层领导,问题发生在基层,首先应找他们处理。若一有问题,就都跑到县里来,那还要乡镇党组织作什么?那县里还成县里嘛!”黄晋金还要长篇大论地讲下去。
义刚打断了他的话,说:“我们已经找过镇党委,和镇政府领导了,甚至区办事处,但都没有得到解决。因村民被征收队领导,赵德清和刘光汉打伤,人还在县人民医院抢救,人命关天哪!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找你大领导。”
黄晋金说:“啊,我问问情况。”黄晋金对胡主任说:“你给我拨通黎苗的手机。”胡主任抓起桌上电话,拨了号,铃声响了,他把话筒递给黄晋金。黄晋金接着问:“你是黎苗吗?”
话筒里应道:“嗯,黄书记,你找我?”
黄晋金大声道:“你们蓝溪村,有几个村民跑到我办公室来了,他们说你们镇里,叫什么赵德清,和蓝溪村书记刘光汉,打伤了村民,有这回事吗?”
黎苗说:“他们抗缴税费,闹事,自己摔伤的!”
黄晋金“啊”一声,问:“你们税费收缴得怎样了?十月一日前,要全面完成任务。对于那些抗缴税费的,要严厉打击,并绳之以法。”说完“啪”地,把话筒重重地播在电话机上。如果说黄晋金的话是说给黎苗听,倒不如是说给义刚他们听。他敲门枋惊柱头,借此恐吓义刚他们。
黄晋金转过身,提高声音,脸色严峻地说:“你们抗缴税费,还要来告状。抗缴皇粮国税,该当何罪?封建王朝是杀头之罪!现在就叫犯法,犯国法的!你们要遵纪守法,回去把税费都缴上算了。”
小秋听了十分气愤地说:“黄书记,镇党委镇政府,颠倒黑白,歪曲事实,包庇打人凶手。皇粮国税,我们老百姓一分一厘都没少缴,只是提出三提五统的费过高,要求算清账,该交多少就交多少。这还有错?中 央文件明确规定,要为农民减负。这也犯法,难道按照中 央的文件精神,那犯什么法?村镇干部贪污腐败,犯不犯法?我们要求严惩打人凶手,赔偿医药费,现在被打伤的村民,还躺在县人民医院。证明在这里!”
义刚把医院证明递给黄晋金。
黄晋金看也不看夹起个皮包,对胡主任说:“你把他们的事处理一下,我要开会去。”他边说边往外走。
义刚他们愣愣地看着,梳着油光水流头发的县委书记黄晋金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大家心里感到浑身都凉了。小秋想,自古道上行下效,一点儿也不错。一个县的最高长官,县委书记对老百姓的事,都是这样麻木不仁,漠不关心的态度,这也就不难怪下面乡镇书记镇长,他们那种恶劣的作风了。
胡主任催促道:“你们出去吧,我要关门了!”
义刚问:“胡主任,我们的事怎办?”
胡主任说:“你们回去,我给黎苗书记打个电话,叫镇里解决。”
义刚他们看到这种情形,互相瞜了瞜眼睛,随即无奈地走出,这令人无比失望的县委书记办公室。
时已中午,节令虽已进入深秋,但气温依然高亢。俗话说秋日猛于虎。秋老虎还在一个劲儿地发威。烈日似火,高悬在头顶。火辣的日光,无情地照射下来,烘烤着大地。地面到处是一片焦灼炙人的热浪。义刚他们茫然地站在斑驳的树荫里,一边躲着火辣的日光,一边想着刚才经过的这一切,感到不知所措。
小秋说:“可惜向副书记不在家里,不然我们找他会得到处理的。现在到哪里去呢?”
启南说:“难道就绝路了?我的天啊,咱老百姓要求解决问题,咋就这样难啊!”
盛欣说:“东方不亮西方亮。吴烝不是在市里吗?”
义刚说:“好,咱们到市里去。我不相信共 产党政府,都是这样。”他们在路边小吃店,每人买了两个馒头,算作午饭,沿着街道,边走边吃,走到县农机公司门前,突然碰到双喜。双喜刚下完货。农机公司前年破产后,被原公司的领导买走,门面已装修一新,仍经营农机物资。这里的生意特别兴旺,双喜长期给他拉货。
双喜正准备上车,见义刚他们,问:“义刚叔,你们到哪去?”
义刚告诉道:“到武源市里去。”
双喜说:“我正好到市农机公司去拉货,你们上车吧,顺路我把你们带去。”
义刚说:“好,那就谢谢你!”
他们爬上双排座驾驶室,车子一溜烟就出了县城,向武源市疾速驶去。下午上班前,他们到了武源市。双喜把他们送到市委市政府大门口,问:“今天,你们回去吗?”
义刚说:“事情办好了就回去,现在还不敢肯定。”
双喜说:“那我五点半钟在这里等你们。过了五点半,我就走了。”
义刚说:“好,那就麻烦你了!”
义刚他们赶到市委办。市委办听说是上访的,就把他们带到信访局。信访局听了他们的讲述和看了材料,在上面签了个意见,说要县里处理,叫义刚他们回去。随后就被信访局“请”了出来。义刚他们看没有结果,几人一商量,残阑了,干脆去找市政府。市政府办的秘书看了材料,见是辰河镇蓝溪村的,二话不说,就把他们赶出来了,叫他们去找当地县委政府解决。
义刚他们无奈地徛在那里,几人想了想,只好去找吴烝,他们找到市农委办公室,吴烝正趴在桌子上写材料,见他叔义刚和小秋、启南、盛欣、运仁几人来了,十分高兴,便问大家吃中饭了吗,有什么事?
大家都说吃了。义刚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吴烝。吴烝听了半天没作声。
启南看吴烝迟疑的样子,说:“我们是来市里反映情况,不要你出面,免得他们为难你。”
吴烝说:“我出面倒不怕……”他把话打住,走到门边,朝外边看了看,就把门关上,悄声说,“你们可能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市委书记俞新民,到中央党校学习去了,年底才能回来。现在市里主持党政工作的,是市长石舟。石舟那儿你们去不仅没用,搞得不好会适得其反!”
义刚吃惊地问:“为吗?”
吴烝说:“这里的情况极其复杂。”
义刚问:“咋复杂?”
吴烝说:“说来一言难尽。我本不想告诉你们,但你们不知道内情。反正你们是自己人,可千万不要对外声张。你们知道是谁帮刘娜,安排到市文化局工作吗?”吴烝看了看大家一眼道,“是市长石舟!”
大家听了面面相觑,都痴在那里。
忍了半天,启南吃惊地问:“不可能吧?从来没听说,他家有这门亲戚!”
吴烝说:“他们家过去不是亲戚,可现在成了亲戚;刘娜和石舟好上了!”
运仁说:“你不会搞错吧?”
吴烝说:“怎会搞错呢?我亲眼见的。上次我到市长石舟那儿送材料,看到刘娜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她当时没有注意到我。后来有好几次,在石舟办公室门口碰到刘娜,我们还相互打过招呼。尤其有一天晚上,我加班后回宿舍,见刘娜坐在石舟开的二号小车里出去。这可见她和石舟的关系,非同一般呢!”吴烝顿了顿,“我还听说县里黄晋金给石舟的岳父,还送了一副阴沉木高档棺材,据说值四五十万呢。你们这样去反映刘光汉的问题,那不等于与虎谋皮吗?”
大家听了都惊得目瞪口呆。
启南说:“难怪上次黎苗和刘光汉,硬要买我们那筒阴沉木。他们口口声声说是帮县里买,原来是黄晋金买去送给石舟。”
盛欣恍然大悟,感叹道:“啊,竟有这么回事!怪不得今天我们到市政府办,反映情况,他们那副的态度;嗯,还有刘光汉自因刘娜在市里工作后,那个凶狠张狂劲儿!”
启南垂头丧气地问:“那咱咋办呀?”
小秋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去省里或北京上访吧?”
吴烝说:“省里你们就不必去了,听说省长是石舟的后台。你们材料带得多吗?多的话,给我两份,我帮你们寄到省政府和省农委去。叔把你电话号码也写在材料上。看他们怎么处理。”
义刚说:“有多。”他给了吴烝两份材料,特别嘱咐道,“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事情要做得隐蔽机巧点儿,万万不要让他们抓到把本,报复你。”
吴烝想了想说:“这我知道。过几天省里若没有回复,你们就再去北京。”
义刚说:“嗯,这样做稳妥点也好。看省上管不管,不管,只有上北京了,我们就连同村账三乱的事一起反应。这样,到时免得他们倒打一钉耙,说我们越级上告。”
吴烝要留他们吃晚饭歇了。
义刚说:“我们得赶紧回去,家里的事情都火烧眉毛了。宗祥伯被他们打伤,还躺在医院里,医药费还在打官司。看来一下子还难得有结果。我们回去做好进京的准备,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把官司打到底,为咱老百姓讨回公道!”义刚顿了下说,“我们和双喜约好了,五点钟,他在市委大门对面等我们。有吗情况,吴烝,你就打电话告诉我们。另外,社会复杂了,你一定要千万小心谨慎啊!”
吴烝一边应道,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给义刚他们。义刚不肯接。吴烝硬要塞给他们,说:“这是小意思,你们路上买点儿东西吃。”
当晚,他们又坐双喜的货车回到了村里。
天煞黑了,蓝溪村的村民们,听说义刚他们回来了,都来看望,打听情消息。
义成说:“今天镇里开展税费大清缴,那阵仗势头凶得很哪。黎苗亲自带队,率杨孟春、赵德清、鲁道弘和镇派出所的一大帮子人,还开来两台拖拉机。大家没法,只得搜尽家里的钱粮,缴了。还有十多户人家,包括李驼子家交不起,收缴队说他们抗缴税费,将他们抓到镇政府去了。看样子是冲着你们来的。幸好,你们不在家,不然就大祸临头了!”
义刚问:“他们把人抓到镇里去做吗?”
付伯娘说:“听说是办思想改造学习班。税费交了,思想改造好了,才能放出来!”
有几个老乸子也诉说着,说着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二婶说:“今天荷英好遭孽啊。三四个收缴队员,扯着她的手,把她拖走了。她身上的皮肉都在地上拖锈了,露出紫肉流着生血。”二婶边说边擦眼泪。
大家七嘴八舌地把村里的情况,告诉了义刚他们。
附近几个村子的人们,闻讯义刚他们从市县告状回来了,也都赶过来打探情况,尤其是被抓去的那十多户人家的家人,他们在义刚面前哭诉道:“镇里把他们抓去后,关在大礼堂舞台下面的地下室里。那里黑咕隆咚,就如坐黑眼牢。每天还要交二十块钱的伙食费。”
“全镇抓走了四十多个人,亲人去看望他们,都不让见面。镇里硬逼着交清税费,要不就同文 化大革命时,抓二十一种人那样,他们个个凶神恶煞,三句话不同经就要给‘红烧肉吃’呢!”
“给红烧肉吃还不好吗?”
“你想得美!”
“咋样?”
“那是吗真红烧肉啊!是征缴队用来惩罚,抗欠税费人的一种新刑罚。即把新破的竹片子,放在大火里烧得滚烫,然后拿它去抽打抗缴税费者,被脱得光裸的身子!”
“哟,哟,人,这若受得起啊!征缴队咋能这么整人哪!”
在场的群众纷纷议论道:
“义刚,这税费是不是中 央定的,是中 央定的,我们就缴纳算了。若不是中央定的,是下面村镇自己搞的,那我们就要和他们算清账,搞到底!”
“这税费做吗越交越多,没有止境啊!八十年代初,一亩田才缴几十来块,后来年年加花;到现在翻了几番,一亩田交到一百七十多块了。”
“这税费都用到哪里去了,国家得了吗?”
“国家得吗了?哼,瓦背上贴告示,只有天晓得!”
“唉,莫讲了。自古以来都是官出于民,民出于土。我们老百姓认命吧!”
“谁讲的?现在不是旧社会,讲究公道公正公平。不公道公正公平的,我们当然要坚决反对。我们老百姓忍受剥削压迫几千年了。搭帮毛主席我们才翻了身,可现在新时代了,还要受人剥削压迫吗?中央不是明明提出,要减轻咱农民负担嘛,但到下面就越减越多呢。这究竟是吗个问题啊?”
“尽管中央一再下文,要减轻农民负担,制止农村三乱。可那是牛皮写字狗吃了,越制止越乱。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看我们的税费,越交越重的根本问题,就是县乡镇的一些揪嘴和尚,把经念歪了!乡镇财政包干,供乡镇干部发工资,吃喝嫖赌,逍遥快活,还要请客送礼,行贿受贿进腰包……这全是咱老百姓的血汗钱!”
“那中央的领导晓得吗?任由让他们胡作非为啊?”
“按道理说,中央应该晓得。”
“不一定。”
“为吗?”
“因为现在欺哄诓骗成风,正如时下顺口溜说的:村诓乡,乡诓县,一级一级往上诓,级级都诓党中央。”
“那这样下去还了得啊,共 产党的天下不被这些人搞翻吗!”
大家正议论得起劲,突然,被抓的十几个人的家属,齐刷刷地跪在义刚的跟前,带头的王大爷恳求道:“义刚,你们要代我们,把这些情况反映到中 央去,让中 央的领导,好好地制止惩治他们。你们没盘缠,我们大家哪怕砸锅卖铁,也要斗点儿钱!”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好!”
义刚激动地请大家起来,说:“维护我们农民的合法权益,不是哪几个人的事情,是我们大家共同的事情,是我们全体农民的事情,也是党和国家的事情。好,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开了头,就要有始有终。下面的一些干部阳奉阴违,瞒上欺下,胡作非为。我们已经向省市领导反映了,看上面咋样,若不处理,那我们就只有向党中央国务院汇报了。请大家放心!”
见天色晚了,义刚劝大家道:“夜深了,大家辛苦劳累了一天,请回吧!”
过了几天,吴烝给义刚打了个电话,说省里批转了上访信件,责成市县调查处理。义刚他们只得又趱到县里,催问情况,但县里不仅推三阻四不予处理,而且还训斥责难他们。义刚他们只好无果而返。当晚他们回来后,在启南的家里,几人商议了很久,最后决定除了小秋,要参加公务员考试义刚不让去外,义刚决定和启南、盛欣、运仁四人,进京向党中央和国务院,去汇报反映眼下农民的情况。
村子里的乡亲们,听说义刚他们要去北京,为咱农民反映情况,大家都纷纷响应,卖的卖粮食,卖的卖家禽,甚至有的连当紧的用具也卖掉了。他们搜尽了缝缝旯旯的一点儿钱,大帮小凑,自愿为义刚他们去北京,筹集经费,并一再叮嘱义刚他们,一定要把大家的意见和要求,向党中 央国 务院报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