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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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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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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河潮》连载

第三十九章 请愿

西陵县政 府会议室,正在召开工业改 革小组紧急会议。出席会议的,除了县工业改革领导小组全体成员外,还专门通知维稳办、公安、司法、法院、检察院和工业局等单位主要领导参加。徐云帆开门见山地说:“同志们,请你们来开个紧急会议,议题只有一个,就是关于怎样处理西陵机械厂,工人群众的上访请愿问题,请大家发表意见。”

张昭功说:“我同意黄书记的意见,我们作为一级党委和政府,要旗帜鲜明,立场坚定。改 革 是一场革命,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能温良恭俭让。因此对那些闹事份子,要坚决采取断然措施,要手上搽雄黄,下狠招!”

姜正坤说:“现在公安、检察和法院的干警都到了现场,对那些闹事份子,我们不能心慈手软,要快刀斩乱麻,先把他们抓起来再说。”

吴兆谛说:“我的意见是,先把上访闹事的工人,都赶出县 委政府大院。俗话说打虎打头,杀鸡杀喉,然后把首要分子抓起来。下不得无情手,解不得眼前危!”

讨论了好一会,大多数常 委都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他们意见基本都趋向一致,快刀斩乱麻,采取武力措施,抓捕首要分子。

徐云帆环视一下会场,眼光落在分管工业的龚达身上。龚达是个中间派,性情较温和。前几位官职都比他高的激进派发言,已表明了鲜明强硬的态度。他不敢违拗得罪他们,本不想说什么,但徐县长眼瞪着他,他又是分管工业的副县长,不说讲不过去,于是折中道:“为了确保工改顺利进行,我的意见是先了解工人们,上访的要求与目的,若是合理或无关改制宏旨的诉求,在政策范围内,能解决就解决;若是违背或阻碍破坏改 革的,就坚决毫不留情地绳之以法!”

最后,徐云帆看着一直不作声的向政农,在那儿抽烟,便点将问:“老向,你的意见呢?”

向政农看了他一眼,说:“啊,我的意见,可能不合大家的口味。”

徐云帆说:“好啊,不合口味才新鲜呢,你说说吧!”

向政农说:“既然这样,我就讲讲。工业改 革是一场革命,这确实不错。按照中央的指示精神,这场改 革全国除了保留八百家大型国企外,将建国以来省属以下所有国有集体企业,全部改制成民营企业。对于它的性质,政界经济界一些高层权威人士,称改制后的民营企业,仍属于中国特 色的社会主义集体所有制企业,而绝大数人们则认为,尽管给它戴上一顶中国特 色民营的桂冠,可其本质上仍是货真价实的私有制企业。关于姓社姓私的问题,现在大家一直争论不休,众说纷纭。我看实践是检验真 理的唯一标准,让实践去检验和做出正确回答吧!工业改革,它牵涉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每一个方面,是一场深刻的经济体制和生产关系的变革;尤其是牵涉到工人的根本利益,因而引发工人群众的上访请愿游行等问题。对此,大家都谈了各自的处理意见。我则有不同看法,俗话说有的放矢,即针对性地解决问题。那么首先就要弄清楚,这场改革的基本问题。我认为工业改革不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力革命,而是对现有工业体制和生产关系,作重大变革和改进,扬弃和调整不适合生产力,发展的管理体制和生产关系。其次要弄清楚在这个改 革过程中,所产生的问题和矛盾,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和矛盾,即敌我问题和矛盾,或是人民内部问题和矛盾?不言而喻,这应当是人 民内部的问题和矛盾!”讲到这里,他停了一会儿,“既然是人 民内部问题和矛盾,能不能动用武力去解决呢?这显然是很明白的事情。我看动用武力,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和矛盾,相反,甚至可能更加激化问题和矛盾,结果将会适得其反。那么既然是人 民内部问题和矛盾,我们就必须要按照,人民内 部问题和矛盾去解决。因此,我们就要认真了解工人上访的原因,倾听他们上访请愿的意见和呼声。我认为工人群众之所以上访请愿,绝不是无缘无故地闹事。因为我们工业改 革,是一场史无前例的伟大创举,面对改革会遇到许多艰巨错综复杂的问题和矛盾,因而改 革就难免会存在,这样那样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尤其是政策缺陷,有的甚至伤害到我们工人群众的切身利益。譬如上 访请愿,工人们提出的下岗问题,养老问题,国有资产流失问题,还有腐败问题等等。我们要换位思,要将心比心,如果我们自己是工人,一次性万把块钱或几千块钱,就买断工龄,从此无着无落,那你会是怎么想的呀?从工人群众上访请愿,反映的问题来看,这是他们合理的利益诉求。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要想工人之所想,急工人之所急,要对工人阶级有感情。他们为我国工业建设,做出了巨大的历史性贡献和牺牲,他们是我国的有功之臣,我们不能把他们一改甩之,更不能卸磨杀驴!因此,我建议我们不仅要认真听取,而且还要妥善处理解决好,工人上 访请愿反映的问题和诉求。”

姜正坤逼问:“怎样解决?!”

向政农道:“一是要求工人群众选派出自己的代表,与政 府协商对话,看他们有哪些意见和要求,究竟要解决什么问题。二是发挥工人中党 团 员组织作用和厂原领导班子作用,动员上 访请愿工人,撤离县 委大院,返回工厂。三是我们的公安干警只能在现场维护秩序,不能伤害工人群众,切实把握好这政策底线。”

徐云帆说:“好,你讲得很好!我看就这样办,有问题坐下来解决。”徐云帆将座谈的有关工作,一一分派好后,说:“座谈对话地点,就放在县政府的小会议室里。其他人员按照职能分工,各就各位,各司其职。我和向副书记,去上访请愿工人现场,找工人们对话。散会!”

县委政府大院的广场,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片吵嚷闹哄声。工人们见县长徐云帆和向政农副书记向他们走来,吵嚷声一下子就停止了。

徐云凡说:“工人同志们,我现在给你们讲几句话。你们今天来到这里,是要求我们县委政府,给你们解决问题的。那么,我们就坐下来商量。但是,你们这么多人,怎么商量呢?这样吧,你们选出六个代表,让代表把你们的意见和要求汇集起来,然后与我们一起商量解决。大家说好不好?”

“好!”工人群众齐声回应道,雷鸣般地吼声在大院里轰响。

等吼声过后,徐云帆接着说:“同志们,解决问题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搞好的,是需要一个过程,一定的时间的。我要求大家,不要在这里等候。一来在这里耽误你们自己的时间,二来人多,在这里吵吵嚷嚷,难免影响县 委政府办公。我建议除留下的代表外,其余的工人同志们都回去,听候处理消息。”

这时人群又开始一阵骚动,三五成群地议论起来。几个年轻的工人,站在那里大声地说:“我们就在这里等候。你们不要像上次,把我们打发回去,给个玉石板凳坐,结果几个月都没个音讯,你们不要再耍弄我们了!”

旁边的许多人附和说:“是呀,你们不要再耍弄我们工人。我们工人,再也不会上当当苕卵了!”

向政农说:“工人同志们,你们放心吧,我们说话是算数的。请你们相信!”向政农看到站在旁边的原副厂长兼工会主 席于庆轩,他从人丛里挤过去,对于庆轩说:“老于呀,你出面负责一下,选举工人代表的事情。”

于庆轩说:“向副书记,群众早已推选好了自己的代表,但是有八个。大家的意见也早已收集好了,并形成了书面材料。”

向政农和徐云帆耳捂了几句,转过身对于庆轩说:“这样吧,你们选出了八个代表,就八个代表吧!老于,你出个面,给工人群众做做工作,要他们先回去,不然这么多人在这里,既不利于我们商量解决问题,也不利于县 委政府办公。代表留下来,等会儿到县政 府办小会议室,去座谈商量,解决工人们诉求问题,你看怎样?”

于庆轩有点儿迟疑地说:“晓得工人们买不买账;我说说试试。”说完他走到工人群众中间,与几个工人代表轻声商议着。不一会儿,于庆轩站到花台的高台上,大声地说:“工人兄弟们,县 委县政 府答应与我们座谈商量。我们代表一定把你们的意见和要求提出来。但是,会谈和解决问题需要一定的时间,你们大家就先回去吧。会谈有什么结果,我们就回来告诉你们。你们若有不满的,大家还可以再来,甚至还可以到市上,省上,仍至北京。昨天推选的八名代表请留下来,到县政 府的会议室去座谈商量。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

豆荚寨破着喉咙大声说:“于老主席,我们工人的意见,早就托付给你们了,你们要维护我们工人的合法权益,不能出卖我们的利益,当工贼和叛徒,要不到时我们大家,就找你们算账啊!”

原工会王副主席大声批评道:“豆荚寨,你不要乱嚷,要相信我们自己的工人代表!”

于庆轩尴尬地笑了笑,说:“工人兄弟们,你们放心吧,我们绝不会辜负大家希望!有什么重大的问题,若定不下来,我们一定带回来,与大家一起商量。大家没有其它别的意见,就请回吧!王副主席,你带大家回去,我们晚上回来,就将情况告诉给大家。”于庆轩指着原厂老工会王大河副主席说。

王大河点点头,说:“大家不要走乱,要体现我们工人阶 级的,组织纪律和威风,按照原来的队伍走回去。”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极不情愿地排队往门口走去。

夜色像泼墨一般,西陵机械厂工人宿舍区一片漆黑。因改制后,宿舍区的路灯已被关闭,只有稀疏零星的窗口透着昏黄孤寂的灯光。工人们吃过晚饭,撂下碗筷,就从黑暗里朝明珠洞走去。他们是专门去打听工人代表的谈判消息。

明珠洞原是一个防空洞。它是七十年代初在中 央提出“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战略防御指示下,修建起来的。明珠洞位于西陵机械厂后面的山坡下,洞深一百多米,宽三十来米。当时主要用来防空。防空洞建成后铁门紧锁,从来没使用过,直到改 革开放后的八十年代初,才被厂领导打开,作为西陵机械厂的材料仓库。

厂里的郭铁山老人,就住在这里守材料。郭老是北方人,抗美援 朝战争结束后,于五四年部队转业。为响应中 央支援大西南经济建设号召,他来到这里的,那时他才二十五岁,和大家同甘共苦,夜以继日修建西陵机械厂。

到了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初,国际形势风云变幻,苏联东欧等一些强国纷纷解体,因此世界列强美苏称霸的对峙局面逐渐削弱,而美国的霸权主义野心,却又乘机抬头称雄,在世界各地穷兵黩武,炫耀势力,大肆建立军事基地,到处充当世界警察,干预地区和别国内政,并挑起事端,发动战争,从中牟取利益,大量攫取石油矿产等资源,从而致使世界局势动荡不安,波黑战争不断,海湾战云密布,新的世界大战,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于是防空洞再次腾出用于战备。

九二年邓 小 平南 巡讲话后,我国加快了改革开放的脚步,开始全面推行市场经济体制。人们一下子挣脱了几十年计划经济僵化的束缚,爆发了前所未有市场竞争热潮,全国上下掀起了,前所未有的经商高潮。按当时流行的话说:“十亿人口,九亿商,还有一亿在赌场。”这时,防空洞才敞开大门对外开放,承包给了西陵机械厂,原生产科郭铁山老人的儿子——郭洪。郭洪开办了一家地下歌舞厅。防空洞便改名叫明珠洞。他的生意起初热闹红火了两三年,因受突发东南亚经济危机的寒潮影响,内地经济大幅降温,商海一片萧条,郭洪的歌舞厅也随之关门倒闭了。

这时国企私有化改 革的浪潮,汹涌澎湃地席卷全国。原来的西陵机械厂一夜之间,就被原厂长卢运武承包了,继后改制被他五百来万元买走了,变成了他的私有财产,工人与厂方关系一下子完全剥离,成为下岗工人。随着住房改革的私有化,原工厂工人宿舍也必须私有化。郭老只得倾其所有,才买下六十五平米现住的工人宿舍。他一家三代六口人,就住在这狭小拥挤的房子里。九六年孙子结婚,要占居了一间。此前孙子谈过三个女朋友,都因住房问题吹了。现在不能再因住房问题使孙子的婚事受阻。郭老和老伴就只好又搬到明珠洞里居住。国企改制后,防空洞属公共设施,收归县人防局管理。这里地处偏僻,人防局因力所不及,管理名存实亡,因此明珠洞就一直闲着。自西陵机械厂被卢运武买去后,原厂的工会和工人俱乐部,也都成了他私有财产,改为生产厂房,致使工人文化娱乐活动没有去处。歌舞厅倒闭后,工人们和下岗工人,就把明珠洞当成他们的唯一文娱活动场所。

今晚来明珠洞人特别多。大家都是来打听工人代表与政府谈判的消息。可天都全黑了,工人谈判代表还没有回来。大家一边玩耍,一边等候。他们有的打扑克,有的下棋,有的哼戏玩杂耍;姑娘妇女们则一边打毛衣,一边在天南地北地说笑,摆龙门阵。

王大河、眼镜客、钱凿乸、豆荚寨和一蓬年轻人,在听郭老讲古。眼镜客问:“郭老,你一个北方人,咋到这地方来的?”

郭老:“我们那时候年轻,大概二十四五岁,刚从朝 鲜战场把美国鬼子赶走,回国就转业了。那时正逢国家大搞工业建设,号召我们到祖国最需要的大西南去。为了响应党的号召,我瞒着上了年纪的父母,就报名来了,本来我转业可以留在,家乡河南郑州市里工作。后来父母知道了,他们哭得死去活来,说,‘你好不容易从阎王那里趱出来,现在又往那天荒地老土匪窠里钻,拈得福不会享啊!’我说,全国都解放了,哪里还有啥土匪啊?我们是去建设社 会主义和共 产主义,没几年大家都可以享大福了,就这样隆日隆夜,坐了火车,坐汽车来到了这里。”

钱凿乸问:“那时这里是个吗样儿?”

郭老说:“这里还是荒山野岭。我们日夜不停地平整地基,建房子,安机器。如现在的百吨液压冲床机房,就是那时候建的。”

眼镜客问:“那时工资待遇咋样,高吗?”

“高啥?一月十几块钱的零用钱。吃的是每月二十八斤定供粮,其它啥也没有。我们怀着建设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美好理想,好不容易经过五十多年,几代人的艰苦奋斗,流血流汗,才建起来这个现代化工厂。可是现今共 产主义连个影儿都没有,厂子却一下子就变成了私人的了。”郭老气愤地说。

“建这么大的工厂,国家需投资多少?”豆荚寨问。

“这个若要准确的话,得问钱得福,他做了几十年的厂会计。”说着郭铁山喊道,“老钱啊,老钱……”见没人应,郭铁山自言自语道,“刚刚还在这里,晓得他溜到哪里去了。”其实老钱没走多远,他一个人坐在那堆妇女后面在想心思,听到好像有人喊他,就站起来,四下里张望,见没有谁,又准备坐下去。王大河看见了他,便喊:“钱会计,你过来,郭叔有事问你。”

钱得福悄没静息地走过来,几个年轻后生连忙让座。郭铁山说:“老钱,你是这里原头人啦,又管多年财务,他们问这厂子自建厂以来,国家投入了多少资金?”

钱得福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说:“你们问这个做啥?咸吃萝卜淡操心。国家投的钱可如今不都打了水漂吗?惹要问这个,那吓人得很那,大概在一两个亿以上!那是改 革开放前的一两个亿,不是现在的,现在可至少值二三十个亿。”老钱一说出来,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

钱凿乸说:“啊,这么多的钱!”

眼镜客说:“唉,一两亿,作五百来万就卖了,真是败家子!”

豆荚寨说:“儿用爹钱心不疼,不用白不用,用了也白用。他们正在谈论着,于庆轩他们回来了。大家听说代表们回来了,都一阵风似地蓬了拢去,围着代表们问这问那。

于庆轩说:“大家不要着急,等会儿就告诉你们,同时还有事需同大家商量。”于庆轩走到彭国安的身旁,轻声地和他讲着什么,然后,他大声地说:“工人同志们,请大家安静下来。下面请代表团副团长,彭国安同志,给大家通报谈判情况。彭副你说说吧。”

彭国安是原厂的副厂长,文革后第一批大学毕业生,毕业于著名的哈尔滨工业大学。当时西陵机械厂是省属国有企业,他是从省工业厅下派挂职锻炼,作为第三梯队优秀人才培养的。按当时流行的说法是来镀金的。可是不承想刚下来一年,厂子就下放给地区管理,那时属武源地区。哪知地区接管几年后,又下放给县管。阴差阳错,他就从省工业厅第三梯队的优秀后备干部,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县属国有企业职工,直到这次工业改制,他和众多工人一样沦为下岗工人,如今却失业了。因为他人品好,工作能力强,技术过硬,能说会道,从不趋炎附势。这次大家选他当上访工人代表,并委以副团长的重任。

彭国安站在人群中间的高台上,他先望了望大家。周围顿时鸦雀无声。他见群众静了下来,就清了清嗓子,用他那男中音洪亮声音,说:“同志们,我们这次谈判十分艰难,不然不会从中午谈到天黑。我们提出的几个主要问题,可都没能得到实质性的答复……”

下面的人群开始骚动不安起来,发出了嗡嗡的议论声。

彭国安接着说:“大家暂时不要激动,听我把话讲完。首先我们提出的清理财务的问题,大家知道,我们厂这十多年来效益一直不错,怎么会亏损上千万的资金呢?但他们要我们相信,县 委政府清资核产小组的清算结果,说他们不会有错。其次我们提出的资产评估过低的问题。他们答复的是请有国家资质的权威部门——武源市国有资产评估小组评估的,不会有啥问题。再次是关于我们一次性买断工龄,下岗养老的问题,也是我们上访的核心问题。他们解释说这是上面的大政政策,县里没权解决。我们据理力争,陈述了我们的理由,说这是关系我们工 人阶级,切身利益和合法权益的大事。县 委政府作为地方一级政府,既然有权改革,怎能没权解决问题,那谁有权解决问题?!我们认为谁搞改 革,谁就有权,谁有责任来解决这些问题!我们驳斥了他们荒谬不负责任言论。同时我们也申明了我们工人的主张,搞改 革不能仅凭某些领导人的一句话,或一份报告,就把厂子一卖了之,把我们工人毕生的血汗贡献,用万把块钱,或几千块钱就买断了,然后扫地出门。但他们却说这是上头指示的改革,大势所趋,全国各地都这样。对此,县里表示无能为力;尤其是吴兆谛和张昭功、姜正坤他们,还盛气凌人,强词夺理地说什么‘改 革就是革命,改 革就是要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邓 小 平总设计师,说了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不然怎么先富起来啊!’同志们,你们看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说的还是人话吗?同志们,我们坚决拥护党中央的真正改革,但不是那些打着改革旗号,中饱私囊,发 改革横财的改革;更不是那种无视我们工人生存,和出卖国家利益,挂羊头卖狗肉的假改革。同志们,我们要坚定地团结起来,把下面的真实情况,向省市仍至党中 央反映,让他们给我们作主!”

“打倒假改革!”

“坚决揪出贪污腐败分子!”

“全中国下岗工人联合起来!”

“中 国新无 产阶级团结起来,为正义真理而斗争!”

……

顿时群情激奋,会场不知是谁高呼口号,大家也不约而同地跟着高呼起来。

于庆轩从人丛里站起来,挥了挥手,大声地说:“同志们,请静会儿,我有几句话要向你们说。刚才国安同志把我们会谈的情况,实事求是地向大家通报了,情况大致就是这样,看来我们要走的路还很长,但我们不畏艰难,不负大家的使命,我们要坚决拥护,党 中 央的正确改 革,旗帜鲜明,反对假改 革。中 央进行的这场改 革是好的,不改 革是没有出路的,但不是下面这些揪嘴巴和尚念歪经,官企勾结,借改 革来瓜分国有资产,来损公肥私,来剥夺我们工人合法权益的假改革。同志们,改 革正如中 央所说的,是一场革命。这场革命说透了,就是我们要坚定不移地捍卫国有资产,维护我们工 人阶级合法权益,与那些打着改 革旗号的权贵们,及那些既得利益者之间,你死我活的革命斗争!”于庆轩说到这里,情绪异常激动,略停了会儿,然后接着道,“工人同志们,当今的斗争是极其严峻和错综复杂的,我们大家必须紧密地团结起来,要依法,有理有利有节,不畏强权,百折不挠,坚韧顽强地与那些贪官污吏,腐败分子斗争到底,咱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大家还有别的什么意见吗?”会场静了一刻。

眼镜客说:“你们把我们心里话都讲出来了,就按你们刚才讲的办吧,别的没有了!”

于庆轩说:“好,没有,请代表们留下来,研究下一步行动方案。”于庆轩环顾一下四周,对彭国安说:“这里人很多,鱼龙混杂,且又太吵闹嘈杂,为了安全起见,我建议换个地方,到别处去。”

彭国安说:“嗯,是要找个安静的地方。瞿主席,你姐夫的船回来了吗?”

瞿主席叫瞿茂财,是现任工会主席。瞿茂财说:“回来了。船停靠在河边的码头上,那我们就到他船上去吧?”

于庆轩说:“好,大家走吧。”他们相跟着朝码头走去。

夜黑压压的。起风了,风吹得路旁的树叶子,呱啦呱啦地响。不远处的草丛里,偶尔窜出几只野兔,一见人影就逃走了。无数的萤火虫在夜空里,一明一暗地闪着光亮。一只猫头鹰在河边的大柳树上,阴森恐怖地叫着。静静流淌的河水,在夜暗里闪着粼粼的波光。

于庆轩他们借着天光走下码头,离远就看见码头上,停着一艘大铁舶船,船后舱的楼台上还亮着灯光。瞿茂财走到前边,轻声地叫喊着他姐夫的名字。

何永泉听出是他小舅子的声音,打开船窗,探出头来问:“茂财,有吗事吗?”

“庆轩叔几个人,想在你船上商量个事儿,方便吗?”

“方便。等我过上跳板。”

庆轩他们上了船。何永泉把他们引到船尾的卧室里。卧室里很宽敞,底下铺着地毯。永泉把茶几放在中间,摆了些水果瓜子和糖颗,叫大家吃。他说他要到岸上去有点儿事,就走了。

庆轩叫大家把船撑到河心,抛锚停在那里,然后说:“我们在这儿开个会,主要商量研究下一步,如何开展维权反腐斗争。同志们,为了维护捍卫国家财产和我们工人的合法权益,检举揭发厂里的腐败分子,我们经过多次上访和游行请愿,在社会上产生了较好的影响和效应,促使县 委政府与我们进行了几次会谈;但我们工人群众提出的几个主要问题,始终没有得到根本有效的解决。我想我们应当改变策略和方法,不然就这样来来回回,上访请愿不济于事,国家的巨额财产,白白地流进腐败分子的私人腰包,我们工人的合法权益,被人任意践踏。今天开这个会,目的是集思广益,征求大家的意见,商讨有效对策。”

彭国安说:“于主席说得很对,我们现在和腐败分子斗争,可是腐败分子有职有权,官企一家,他们占据着强势地位,掌握着国家政权,轻而易举就窃取了国有资产,而我们工 人阶级则一介平民,处于弱势地位,尽管我们不断上访游行请愿,可那些官僚权贵腐败分子们把我们当猴耍,问题永远得不到解决。俗话说打蛇要打七寸,我们要抓住他们的要害,针锋相对地与他们进行坚决不懈的斗争!”

瞿茂财说:“对,就是要抓住他们的命根子,但他们的命根子在哪里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道:

“他们的命根子,就在于我们拿捏他们贪腐的真凭实据,然后向纪检监察部门揭发指控。我不相信咱告不倒他们!”

“那也不一定,我们以前不是也反映揭发了,他们那么多贪腐问题。可纪检和监察他们查处了吗?当今的社会,是人人向钱看的金钱社会,纪检和监察干部也是人,他们不也在大肆捞钱吗?你看县里那么多腐败案子,查了吗,处理了吗,结果怎样?纪检监察他们还不是以罚代处,不了了之吗?这年头真是羊吃菜猪去撵。我们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克礼讲的也是。我们反映卢运武暗中操控评估小组,贿赂县领导,以超低价五百来万就将国家投资一两亿的工厂,轻而易举地弄到了手。他们依仗手中的权力,贿赂县领导和评估组,不仅贪婪地窃取掠夺国有企业,而且还大肆贪污侵吞国有资金。要不卢运武从哪得到五百来万,来购买咱西陵机械厂?按他的工资和承包这几年的收入,他顶多不会超过六七十万元,充其量就算一百万元吧。这不是贪污咱厂的的公款,吃我们工人的血汗吗?难道他会造钱呀!”

“卢运武凭借岳老子吴兆谛和舅佬倌吴猷他们的权势,既捞足了金钱,也捞足权力,不仅把自己转为国家干部,还当上工业局副局长,而且还把他堂客吴瑾也转为国家干部,任县计委任主任科员。甚至揣着国家的铁饭碗,一边吃国家的空饷;一边开办自己的工厂,脚踏两只船。”

彭国安说:“吴猷这些贪腐分子,他们以党和国 家权力,捞取党和国 家的钱,再以党和国 家的钱,捞取党和国 家的权力。这样他们从中大肆窃取国家财产,中饱私囊。这些材料我们虽已经掌握了些,但还不够,还不够彻底,不够完全。现在关键是我们要弄到我厂,清算组清资核产原始帐本、市国资评估组的评估明细报告,及几千万的亏损破产账目。掌握他们这些原始依据及暗箱操作贪腐的全过程。”

瞿茂财说:“国安讲的那些很重要。这是我们是反腐的关键依据。只有掌握这些依据,才能和他们进行有效斗争。但这些依据都掌控在他们的手中,我们要千方百计想办法把它搞到手才好。我看刚才大家都讲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请于主席做个总结?”

于庆轩说:“大家刚才各抒己见,都讲了各自看法和意见。为了维护捍卫国有资产,和我们工人阶级的合法权益,将腐败分子绳之以法,我建议应从以下三方面着手:一是抓证据,二是讲策略,三是聚合力。首先是抓证据。正如国安和茂财讲的一个很关键问题,就是掌握战胜腐败分子的重要依据,即铁证。它对反腐具有至关重要的关键作用,也是我们战胜腐败分子的重要法宝。其次,我们还要讲究策略。所谓策略就是依法有理有利有节地反腐维权,开展灵活多样的斗争方式,诸如印发揭发材料、上 访、请 愿、游 行示等常规方法外,还要走司法程序,通过人大、法院立案;还要通过新闻媒体,互联网等向社会广为揭露宣传,使腐败分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原形毕露。再就是聚合力,所谓聚合力就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形成全社会强大的人民统一战线。我们只有坚决与腐败分子和官僚权贵们,做英勇顽强的斗争,胜利定会属于我们工人阶级!同志们,以上是我个人意见,大家看行不行,行的话就按这个路子走下去。”大家都异口同声赞同于庆轩的意见。接着大家围绕上述三个问题,尤其是抓证据问题,进行认真热烈地讨论和研究,提出了很多切实可行的意见和建议,然后大家形成了统一共识,并进行了具体详细的分工,一切均商量研究停妥。最后,于庆轩强调说:“同志们,我们作为工人代表,不仅肩负着捍卫国家利益的重任,而且还肩负着维护我们工阶级权益和反腐败的重托。我们一定要戮力同心,不辱使命,尽职尽责,提高警惕,高度保密,及时通气,以防不测,坚定不移地将我厂反腐维权斗争进行到底!”

商议结束,时以破晓。沿河两岸的村落上,突地传来“喔喔喔”公鸡头叫的啼鸣声。大家走出船舱,见一轮月亮已经挂在碧空。银色的月光如水银泻地,照得河面银光闪烁。几条落潭的大鱼,泼刺跳出水面,溅起了一圈圈鱼鳞似的的波纹。河岸两边是高低参差不齐,巨齿般黑色的树影和山峰。夜,已经很深了,于是大家扒着船朝岸边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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