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东标西标,四十五朝。”到了六月下旬,蓝溪村的坪上、冲垄和丘岗……漫山遍野的禾穗都已经出齐了,有的已经灌浆,有的已经勾脑散子吊边绿豆黄了。南风吹过,稻浪翻滚,空气里到处都飘荡着扑鼻醉人的稻香。忙碌大半年的人们见了,打心眼里高兴,看来好年景就要到手啦。
庆东伯和盛欣俩人夯着锄头,徐步来到蓝溪坪尾,走到靠河边一丘田坎上,在长着几蔸高大青郁结满桐球的桐树底下,他们两人把锄头挝在田坎边,坐在土墩上,望着满坪丰收的景象,一边抽烟,一边兴奋地估摸着田里的产量。
盛欣看着眼前田里,粗壮齐胸高的扬花稻禾,不无夸赞道:“庆东伯,你这丘禾真好啊!照这样下去,你今年就可以收上四五千斤稻谷了。”
庆东伯谦虚地说:“哪里,你不算账呀,我家只有四个人的田,每人只有八分多点儿,拢共只有三亩多分田。坪上能种双季稻的,只有这两亩多点,其余的是坡上塝田,和山岗岗上的天水天。雨水好的年景有点儿收成,若雨水欠缺年份,都还不够补种粮,就是全都估算起来,也没有那么多的产量呢!”
盛欣说:“你莫瞒本子唦!来,我把你匡算下,坪上就算两亩啰,这都是可种双季稻的嘛,一届亩产九百斤没问题吧?莫说你这丘田盖全村,可盖全坪没说的吧!两亩,两届就是三千六百来斤。还有坡上一亩多,算五百斤吧?这样毛毛估算一下,你不就有四千来斤嘛。”
庆东伯被他算得笑了起来,说:“你都把我满打满算了,但愿如此。不过我只得三千四五百斤,就作贺喜揖了!”
盛欣说:“能遇上今年这样的好年岁,就可以过上个好日子了。”
庆东伯说:“哼,那是梦里吃糖,想得甜。谷子进仓了才算数呢。可光有好年岁,也不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盛欣惊问:“咋不能啊?”
庆东伯说:“农业成本和税费那么重,你算算看,作田还有个吗赚头,搞得不好还要贴老本呢!”
盛欣了眼睛说:“好,那咱就来算算,看作田究竟划算不划算。”他们两一提一答,认真算起来。
庆东伯说:“就拿我那几亩田成本来算吧。我讲你算啊。种子要一百五十元;请人栽田,一亩一季要六十元,两季四亩就是二百四十来元;两季收割二百八十元;化肥四百元;抗旱三百元;犁耙三百元;农具添置折旧两百元;人头税费一人一百七十元,四个人总共就是六百八十多元;光这主要几项开支是好多啊?”
盛欣说:“是二千四百八十多元。”
庆东伯说:“零股零碎的开支都还不算。再算收入,全年就算收三千八百斤谷子,作七毛钱斤,总共只有二千六百六十来块钱。收支两抵,只剩下两百来块钱了。按这样计算,我们一年做到头,还不到一块钱个劳动日。”庆东伯用满是青筋的手,拿起竹脑壳烟袋,在烟荷包里挖了挖,装上一袋烟,慢慢地打火点燃,“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他边抽边说:“我们还有薅田、打药、管水、削田坎、搭田坎等等,工日都不上算。若算起来,还要倒找婆婆四两浆呢!”两个人毛毛算了以后,大眼瞪小眼,一下子都痴了,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盛欣沉默了半晌,感叹道:“照这样算,作田真是划不来啊!七算八算,屁股上一螺钻。咱农民真是替人卖烧饼,赔本赚吆喝呢!”接着他重重叹了声气,无奈地说,“唉,可田不做又不行,要吃饭哪!若是有钱,咱要不干脆买粮食吃啊!”
庆东伯问:“买粮食吃?拿吗买粮食啊,哪得那么多钱呀?”
盛欣反问道:“那你投入那么多本钱,本钱不是钱吗?”
庆东伯说:“本钱不是现钱,它是拆东墙补西墙,如养鸡喂鸭,田头地角种的庄稼,东一把,西一把,零孤零碎得点钱,不断地往里填;若真有那么手现钱,谁还舍得投到这上面。你说呢?”庆东伯嗍了口烟,补充道,“但成本里面还有一项可以节省,那就是栽田和收割请人的八百块工钱,可以不请人,完全自己干。但既累人,又要赶季节!俗话说季节一把火,一刻值千金,季节不等人哪,错过不得。其余的都不能省,只能在做工上,打打折扣。古人说人哄地皮,地哄肚皮。你舍不投入那么多,它就不给你产那么多粮食。这就叫礼尚往来,一礼还一拜吧。我琢磨了一辈子,才悟出这个道理!”
“是呀,作田成本高,即使丰收也折本。”
“你讲原因在哪?”
“关键是工业品贵,农业品贫贱;俗话说谷贱伤农,加上日益繁重的税费;我们农民辛辛苦苦一年做到头,结果是老鼠子偷浆糊,只糊得个嘴巴。”
“怪不得那么多人不愿种田。起先,有的得一两百块,就把田租给别人;可现在有的不要租金,只要替他纳粮完税就行了,但是别人还不愿干呢;有的甚至白送给人家,人家还不要嘞!”
“唉,有那么多人家只好把田地,放在那里撂荒,干脆出外打工,挣几块现钱去了。虽然打工工资不高,可得个是个,总比在家做阳春强。做阳春还要担自然灾害的风险,若遇上个不好的年景,莫说赚头,投入的本钱,也要泡汤,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两人起先的兴致,被七算八算,算得蔫头耷脑。庆东伯长长地叹了声气:“这有吗法子呢!”
时近中午,死风了,天气登热,远处天边的山后,冒起了大团大团的黑云。黑云一个劲儿地往天顶上塕拢来。不时,几团黑云遮住了太阳,顿时,浓黑的阴影罩住了大地。阳光不时从云彩缝里照射下来,明明暗暗,斑斑驳驳。沉重的云团在天空越聚越多。起风了,云团迅速向东方趱去,西边又显现出明净瓦蓝瓦蓝的天空。刚露出的太阳就像团火,直烤大地,连吹来的风,也是热烘烘的。生米虫在溪边的树林里,又开始尖声怪气“热哟、热哟……”叫起来。
庆东伯抬起头,望着天上飞跑的云朵,说:“云往东,雨无踪。看来雨没了,农谚道“麦熟风摇,禾秀雨淋。”禾穗绿豆黄了,下阵行雨淋下多好啊,籽粒就饱壮多啦!”
盛欣说:“庆东伯,天气热了。时候不早啦,中午你不歇歇气呀?身体是本钱哪,若累垮了,多的去了。你有于海和小秋两个在行能干的孩子,不要奔亏了。我要到二丘坳上去打下望,几天没去,绿豆一黑荚,可就要炸到地里去了。”
庆东伯说:“你去吧,我到河湾去摘点儿桐叶,你伯娘要包点儿麦糍粑。”
盛欣说:“好,我到龙门井去喝口凉水。”
龙门井,位于蓝溪河北岸的河坎平地上。水井用红色的砂岩石板砌成,分为吃用上下两个大水池。水井的周围长满了柳树和刺槐。现在树木枝繁叶茂,在它们粗大的树身上,盘缠着许多凉粉藤,藤蔓上结满了铜铃般大小青幽幽的凉粉球。整个井台,掩映在树木巨大的浓荫里。日光从树枝叶里筛下,照在水面上,斑驳闪跃,明晃一片。水井下面是一片大河滩。河滩上长满了绿茵茵的野草。龙门井井水,在这一带十分驰名。它清秀可人,冬暖夏凉,一年四季长流不息;尤其是夏天,来这里揉凉粉的人特别多,整日川流不息,排队等候。
盛欣夯着锄头,沿着岩磴朝井旁走来,陡见一个身材匀称,穿戴索利,熟识的年轻妇女身影。她正踆在井旁,低着头在舀水。盛欣便打了个响声。那女人听到有人来了,扭身抬起头来一看,霎时两人都不约而同惊叫道:“是你啊!”那女人是长贵的堂客,叫杨秀娥,是盛欣的邻居。她一见盛欣,俊俏的脸儿,霎地腾起一片红晕,径直红到耳根。她瞪着一双清澈迷人大的眼睛,膦着盛欣,略带羞涩地说:“你喝凉水呀?”
盛欣见没有旁人,轻声道:“明知故问,我不喝凉水,喝你呀?”
“你莫油嘴滑舌,讲痞话,你想啦?”秀娥一边勾腰用瓜勺舀了一勺水,一边递给他,关心问道,“咋这几天没看见你呢,你到哪里去了?”
“咋不想唦,我没到哪,还不在家薅田锄草忙啊。我也没看到你,你在做吗?”盛欣一边咕嘟咕嘟喝水,一边说。
“我这几日都在家里,忙几餐嚼食和零星门路,唉,忙都忙得不抻腰了。长贵昨儿又上船上去了。爱银回来了吗?”
“没有,嗯,可能她要和我,闹离婚呢!”
“为吗?人家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咋样,你们就闹到这个样子唦?”
“难道你还不晓得那个女人吗?大概是嫌贫爱富,好吃懒做,贪图快活享受吧!唉,常言道貓爱鱼,狗爱骨。人吗,各有各爱,随她去吧!”说完他就把瓜勺还给秀娥。
秀娥瞪着同情的眼光,望着盛欣,接过瓜勺轻声道:“嗯,男子汉大丈夫,做吗讲那样的话?今夜你到我那儿来,我有话报你。”说完,秀娥低头,只顾舀水去了。
盛欣陡地从她张开了的衣领里,瞥见两坨撩人心魄的巨大奶子,鼓陡陡地挺在她雪白的胸脯上,心头不禁一阵激动,就像有无数头小鹿,在怦怦地乱撞,顿感口干舌燥起来。他痴痴地望着,直到秀娥把水桶的水舀满。盛欣才说:“我来替你担。”
“人家看见了,冇好吧?”
“有吗不好?你夯我的锄头,跟在后边,人家咋会起疑心呢,你不要打屁人自惊唦!”
秀娥趁他不备,狠狠地在他的屁股上,搧了两巴掌,道:“你得相赢了,还油腔滑调!”
盛欣勾腰担起水桶,得意地笑着,迈开脚步,踢踢踏踏,沿着上坡的岩磴,飞快走到马路上。秀娥只好夯着锄头,囊囊搁搁,离远几步跟在后边,他们一前一后欢快地朝村子走去。
在离村口不远的路上,他俩突地碰到了启南。启南背着渔网,急匆匆地迎面朝他俩走来。秀娥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启南早已看见他俩,隔老远就大声朝他俩喊道:“盛欣哥,我到你屋里找你,没见你,原来你俩人在这儿,啊,帮秀娥嫂子担水去了!”
“启南,你不要乱讲啰!我和他,是刚在路上碰到的。他学雷锋,做好人好事,顺便帮我担一肩。”秀娥红着脸慌忙辩解道。
“你找我做吗?”盛欣问。
“打鱼去。快,快,打闪白鱼去。莲花潭河边的岩塝上,有好几大团闪白鱼,在那里打闪,爱死人了,足足有上百来斤呢!”说着,他就去抓盛欣挑水的扁担,“嫂子,你莫怪我拦路打劫啊!水,你就自个儿担回去。他学雷锋就学到这里啦!”
盛欣说:“等我帮她把水送到屋里去吧!”
启南聊侃道:“哟,这个雷锋还蛮有感情哪!”不由分说,他一把用劲将扁担,从盛欣的肩膀上拽下来。一下子,水桶底重重地剟在地上,桶里的水也浪出来不少,泼在干白烫脚的路上,溅起了一股淡淡尘烟。泼下的水被大地吸得咝咝作响,不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盛欣不悦地说:“你咋强心恶盗,勒派人呢!”
启南着急道:“去迟了,弯鼠就过坝啦!”
秀娥见启南霸蛮要盛欣去,说:“好,你去吧,我自己担回去。启南,你们打得鱼,莫忘记我嘞!”
启南一边拉着盛欣,一边说:“嫂子,咋会忘记你呢。就是我忘记了你,可盛欣哥,他不会忘记你!”
盛欣在启南的肩上重重捶了一拳,道:“你还多嘴吗?”。
启南白了他一眼,催促道:“快,快去打渔,不然鱼都趱了!”他们走去了很远,盛欣还悄悄地旋转头,望了望秀娥。秀娥担着水,扭着悠软的身姿朝村里走去。
天,搁好久没下雨了,现在莲花潭的河水,已经枯落下去了。漃清的河水,就如明净的空气,在阳光的照射下,河底的岩塝纤尘毕现,清晰可见。岩塝上趴着晒谷簟大小几团闪白鱼。它们一边缓慢地游动寻找食物,一边不时疾速闪动着身子,雪白的鱼鳞在阳光的照射下,像一道道闪电,在水里闪着白光。
闪白鱼又叫耙齿鱼。这鱼大的可达两三斤,肉细,刺少,味美。它是辰河的特种稀有珍贵鱼种。每年夏秋之际,它们喜欢群体活动,尤爱在浅水的岩塝上游玩逻食。这种鱼除了脊背有一线青色外,全身雪白,它眼尖耳灵,反应快,行动敏捷。哪怕是天上的一片云影飘过,它们都会闪电般四散潜逃,躲入岩洞或深潭。因为它们一边游动,一边不时闪动着白色鱼鳞的身子;身子被日光一照,便反射出雪白的亮光,所以人们就叫它闪白鱼。
捕捉这种鱼,需要有特制的渔网,又要有高超精湛的撒网技巧。所谓特制渔网,就是用鸡蛋青将渔网浆成米黄,近似日光色。这样下网才不易被鱼儿发现。所谓高超精湛的技巧,即快,低,远,平。也就是说快如风,低贴水,远数丈,平着底,只有这样才能打到闪白鱼。
启南和盛欣来到河坎的背阴处,悄悄站在那里观察着鱼情。他们俩看到河里岩塝上,突地冒出一大团闪白鱼,刹那,他们两人都激动不已。启南兴奋地说:“盛欣哥,你网打得好,你来打网。我在岸上指挥。”
盛欣谦而不辞说:“搁久了,不知行不行,好,我来试试。若不行,你就来。我的天呀,这么多鱼!昨晚梦见涨洪水,今天定有财喜。嗯,只要罩住一网,就发大财啦!”
俗话说打鱼如偷鱼。为了不被鱼群发现,盛欣和启南两都把背褂脱掉,只穿腰短裤。盛欣光裸着膀子勾着腰,一边迅速地拣好网衣,将其披在肩上,双手平揣着网脚;一边悄声三叮嘱启南:“你在岸上不要讲话,弄出声响,即便指挥也只能打手示。我若撒下网,你就赶快下来帮忙。先缘踩网脚,暂不要捉鱼,哪怕鱼就在你脚下,等网脚缘实,有鱼也就逃不掉了!”
启南说:“好,你去吧,小心点儿。”
盛欣猫着腰,踮着脚,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朝河边挪去。到了河边,他用脚尖慢慢地探着地面,蹑手蹑脚,悄悄朝前靠近,就如侦察兵,去偷袭敌人的岗哨。然后,他凝神屏气,曲踆那里,双眼圆睁,紧紧地盯着岩塝上出没的鱼群。因临近水面,加上阳光的反射,水波晃漾,所以不大看清水里鱼群的动静,只能凭借鱼群的闪动,来判断鱼情。可鱼群特别机敏狡猾,只要岸上一有风吹草动,它们就静静地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盛欣只好依靠岸上居高临下的启南手势指挥,才能行动,所以他不时扭头望望启南。启南挥舞着手臂,示意鱼群还在原来的地方。奸巧机警的鱼群,也好像觉察到岸上的动静,停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始慢慢活动起来。盛欣见了心里紧张得七上八下怦怦直踔,生怕稍有不慎,惊吓跑鱼群。他只好一动也不动地踆在那里,全神贯注,耐心地等待着撒网的时机。鱼群出现了,正当他准备撒网时,可一只该死的牛蚊虫,“嗡”的一声趴在他的肩背上,狠命地叮了他一口,顿时如针注一般,浑身火烧火燎,疼痛难忍,顿时热汗直冒。他狠不得几次想丢掉渔网,腾出手去,一巴掌打死那可恶的牛蚊虫,但一想到那鲜美的闪白鱼儿,以及秀娥夹着那大坨大坨香喷喷的鱼肉,送到嘴里的俊模样儿,他只得咬了咬牙,豁蛮儿忍住,不管咋样,非下决心把那群闪白鱼打到手不可,到时再和那该死的牛蚊虫算账。
这时,天上飘来一团薄薄的云彩,遮住了耀眼的阳光,天一下子阴凉起来,猛地眼前的岩塝上,一道雪亮的白光如霍闪般地闪了一下。
盛欣站着骑马桩,趁着云影,使尽全身力气,飞快地将渔网远远撒了出去。鱼群还没反映过来,只听到“唦”的一声,渔网铺天盖地罩了下来。盛欣跟着一纵子扑下水,迅速地缘踩压实网脚。
启南也从河坎上飞快地趖了下来,跳到河里,帮着一起缘实网脚。起初,他们转了一圈,没有发觉网里有吗动静。盛欣几乎有点儿失望地想道,唉,莫不是罩空了,鱼儿都趱光了。
待他们缘实网脚后,盛欣从网衣中间踩过去时,猛地感到网里,似乎有无数头小猪,在里面横冲直撞,四处拱动。
启南兴奋地大叫起来:“有鱼,有鱼!”随急蹲下身子,潜入水里,不一会儿他手抠着鱼颌,从网里擒出一条一斤多重的大闪白鱼来。启南把它高高地举在头顶,晃了几晃。这条鱼青脊背,白身子,红鳍翅,在启南的手里乱犟乱甩,不停地拼命挣扎。启南把它迅速穿在腰上的鱼串上,又潜到水里。
盛欣这时也从水里冒了出来,嘴里叼着一条大闪白鱼,手上也掐着一条大闪白鱼。他蹚水连忙把鱼送到岸上,装进鱼篓里,喘着气激动地说:“里面好像还有几条大家伙呢,网衣背得挺厉害的!”盛欣顾不了气喘匀,又沉到水里,忙着捉鱼去了。他们连捉了十来条鱼。
网里还有一条大鱼。这条鱼很狡猾,它跟着启南和盛欣在网里打旋儿。你走它也走,你停它也停。
启南和盛欣俩旋了好几个回合,都没捉住它。于是俩人商量,决定改变捕捉方式,他俩将原来的同向变为逆向捕捉。这个方法很奏效。就在他俩即将碰面时,几乎同时,他们都碰到了那条惊慌失措的大鱼。
那鱼气势大,而且十分狡猾机灵,知道两头遭截,便疾速拼命朝网中间飚去,哪知突地被网衣裹挡住,一下子就翻了白。盛欣猛地扑过去,双手紧紧地掐着网衣。启南急忙赶去帮忙。鱼被网衣死死裹住,动弹不得。盛欣用手抠住鱼颌,提出水面,嗬,好大的一条闪白鱼,足足有两三斤。这一网收获颇丰,他俩清理了一下,共捉了十三条闪白鱼。他俩高兴极了,急忙收拾好渔网,准备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太阳已经偏西,将高大河磡浓黑清凉的荫影,抛到了河里。时近傍晚,义刚从镇里检查退耕还林回来,手里提着从山上打来的一只野鸡和山兔,正走到莲花潭河边的公路上,看见启南和盛欣俩正在河边打鱼,便捡起块土块,向他们甩去。土块刚好落在启南身旁不远的地方,灒起了一溜尘烟,惊得他俩抬头向上张望,见是义刚。
启南就沿着河岸趄坡路向他爬上去,一直爬到公路边下。义刚伸出一只手,把他拖上公路。启南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边看到义刚手里提着的野鸡和兔子,说:“哟,你把山精都擒来了!”
义刚说:“就缺海味了,要不山精海味都齐全了。”
启南说:“咋会缺海味呢?我们打得十来条闪白鱼,放在河边岩坎下面的水凼里。你看河里还有那么多的闪白鱼呢!”他用手指了指河边的岩磅上,不时闪动的鱼群。
义刚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几团正在闪光的闪白鱼,便高声叫道:“唷,今年河里的鱼真多啊!”说着他心里痒痒地,竟情不自禁对着启南说,“走,咱们去把那几团鱼打来,晚上打个陪伙,大家好好地尝个鲜。”
启南说:“好,山精海味都有。义刚叔,你去打两网。我在上面指挥。”
“行,我去试试!”义刚一边爽快地应道,一边把手中野鸡和山兔,交给启南,扭身顺着河岸的趄坡,连趱带趖溜到到河边,悄悄地走到盛欣的身旁边。盛欣见了,就把披在肩上的渔网交给他,轻声说:“义刚叔,你来打。”义刚毫不客气接过渔网,迅速地勾腰把它拣好,披挂在肩,猫着腰朝河边蹑手蹑脚,一步一步悄悄走去。
盛欣爬到河坎的二磴台地上,观察河中的鱼情,以便帮义刚选定撒网的目标。
义刚猫腰走到河边一块巨大的岩石后边,见一群乌青背壳的闪白鱼,趴在离岸不远地岩塝上,一边用嘴在不慌不忙地撮食,一边自由自在地搧着鳍趐,悠闲地摆着红色的尾巴,缓慢地移动。盛欣在上面,焦急地轻声喊道:“岩石外——丈来远——”
义刚瞥了盛欣一眼,又扭头迅速地跟踪着鱼群。他站着弓箭步,双手用力地向后抻开,身子前倾,就如同等待随时发起冲锋,跃跃欲试的战士,只等鱼群一闪,就把网朝它掀罩下去。
起风了,镜子似的河面上,漾起了鱼鳞似的波纹。突然,水底闪出一道白光。说时迟,那时快,义刚将渔网使劲地向鱼群撒去。一道暗影“唰”地一声,闪电般地钻入水里。紧跟着河面激起一圈圈,细细的波涟,波涟相互碰撞,涌起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波浪,然后又迅速地向广阔的河面荡漾开去……
还没等波涟散尽,义刚飞快地趖落河。
盛欣和启南也急忙从河坎上,连趱带趖,迅速地赶到河边,扑入河里。几人慌忙地缘踩着网脚。当他们刚把网脚缘实后,网里就像开了锅一般,无数条鱼儿在里面四处乱窜,背得他们脚下的网衣,急速地抖动。鱼儿在网里慌乱地东奔西逃,还不时撞在他们的脚上。
义刚、启南和盛欣他们惊异地感觉到,这一网罩到了不少的闪白鱼。启南激动地说:“义刚叔,这网好扎实,莫怕有二三十斤呢!”
盛欣说:“难讲,看样子可不止这个数。”
义刚说:“看来,今天可以打个丰盛的陪伙了。”他们边捉鱼,边高兴地商量着。启南从水里掐出一条大闪白鱼,抛到河岸的草坪上。闪白鱼在草坪上蹦跳了几下,就躺在那儿不动弹了。义刚和盛欣他俩也捉了几条,都将其一一掐死,抛到岸上。不一会儿,岸上的草坪里,困满了白花花一地闪白鱼。
捉完鱼,义刚抓住网顶收了网。他们上岸一清点,这一网共打了十八条闪白鱼,大概有三十四来斤重。他们将打的鱼归拢着一堆后,准备还去打几网。
此时,血红的落日,已经压在西边的山梁上去了。灿烂的晚霞如同燃烧的火焰,把西边的天空映得一片殷红。东边,从青蓝色的山峰背后,冒出了大团大团的黑云,就像黑色的烟雾,汹涌地向上翻卷。黑色的云层里,不时掣着红色的闪电。
随着闪电,刮起了大风。顿时,平静的河面波涛翻滚,喷吐着白色的泡沫。无穷无尽巨大的波浪一个接一个,扑向岸边,撞击在岩石上,灒起老高的水花,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大涛声。
风愈来愈大,义刚他们只得遗憾地收起渔网,提着鱼朝家里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