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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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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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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河潮》连载

第四十四章 桃玉

义刚和小秋、启南、盛欣和运仁他们,走出医院大门,见一辆开往乾安镇的中巴车,朝他们一边开来,一边招揽乘客,他们就便上了中巴车。

中巴车在丘陵起伏蜿蜒的山间公路上疾驶。早晨,秋风带着凉意,从车窗外扑进来,吹在人们的脸上,凉飕飕的。公路两边青葱的晚稻禾苗,已经鼓着肚子,开始胀胎孕穗,禾叶上蒙着一层灰白的露水。晨空里一排远行的大雁“哇哇”地鸣叫着,从北往南飞去。

中巴车嘁嘁咣咣地开了一个来小时,到了乾安镇。

义刚他们在乾安大桥头,邱记粉馆的门前下了车,去吃早点。

邱记粉馆在乾安镇十分有名。据说它从清乾隆年间开办到如今,已经传承了十来代了。按照民间祖传的规矩,传儿不传女,但到了邱欣隆这代,他的堂客玉娥只生育了一对千金。在六九年全国下放的大潮中,全家下放到乾安公社郊区农村。他们为了生活,就在家自办了一个榨粉小作坊。七四年全国掀起,割资本主义尾巴风潮的批斗中,他们两口子被抓了辫子,关押在公社大礼堂台下的地牢里。公社书记见玉娥长得漂亮,便借单独谈话趁机奸污了她。玉娥被羞辱不过,而跳河自尽了。党的十一 届三中全会后,落实下放返城政策,他们一家三口,才返回原籍乾安镇,恢复其城镇居民户籍。后来,邱欣隆平反了,可他一直没有续弦,他又重操旧业,恢复了邱记粉馆,挂牌重新经营。那时邱欣隆年事已高,为了保留祖传手艺,他只好将它传承给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大女儿叫邱桃玉,年方二十五,因她水色好,粉面艳如桃花,大家就叫她桃玉;小女儿叫邱梨花,年方二十二,因她肤色细皮嫩肉,玉脸似雪,白如梨花,大家就叫她梨花。

如今父亲邱欣隆将祖传手艺的店子,交给两个女儿打理。两个女儿聪明伶俐,不仅继承了祖传秘方技艺加工,而且还加进了现代新配方新工艺,生产的米粉独具特色,与众不同。它既细白,且又韧长。尤其是臊子佐料,清香可口,被誉为乾安粉王。

邱记粉馆,不仅享誉粉王美称,而且俩姊妹勤恳敬业,经营有方,味美价廉,生意十分红火。她们每天早晨四五点钟就起床,榨下头道粉,熬好臊子,备好佐料,就等早上上班的人们来就餐。农村乡镇不比大城市那么早,一般在八九点钟才吃早餐。义刚他们来到粉馆,粉馆刚正式开门营业,因此他们是头批客人。

桃玉见义刚他们来了,隔老远就笑吟吟地招呼道:“义刚叔,你们几个今儿早啊,到楼上去。”

义刚说:“不早啦,你们都做得大半早晨门路了。”

桃玉瞥了一眼启南,朝他微微笑了笑,说:“老同学,你也来了。”启南“嗯”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桃玉把他们引到二楼吊脚楼上。

这里非常安静,窗口面对蓝溪河。临窗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蓝溪河风光。窗下碧绿的河水,打脚下静静地流过。河里长满了蓝藻草。长长的蓝藻草,随着流水,优美地飘舞着。河里有一群群麻鸭和白鹅,它们欢欣地在水面上游来游去,寻觅食物。两岸是依依的垂柳,缕缕柳丝如少女披散的秀发,在晨风里柔美的飘拂着,不时从柳丛里传来鸟雀婉转的歌声。

义刚他们在临河的一张桌旁坐下。桃玉边收拾桌子,边用那双多情的眼睛,望着启南,说:“老同学,你们到哪里,这么早?”

启南说:“到县城,刚来。”他们两是初高中的同学,曾经就过座位,同坐在一张板凳上。桃玉很喜欢启南,启南也很爱桃玉。那时他们两人的关系很好,后来两人考入县二中。启南因家里贫穷,中途辍学了。桃玉高中毕业,参加高考没考上,就回家帮父亲经营米粉店。出了校门后,因城乡差别的原因,两人见面的机会就逐渐减少,感情自然也就疏淡了。今天他俩一见面,桃玉内心就有一种莫名的躁动,感到特别的亲切。

桃玉问道:“义刚叔,你们吃点儿吗?”

义刚说:“每人来碗汤粉,臊子自己选择。”大家都说吃鹅肉臊子。等桃玉晃着腰肢走出门外,大家就开始商量起医疗费来。盛欣说:“宗祥伯医药费,无论如何要赵德清他们出,这棋咱们该咋走好?”

义刚说:“我看先去找办事处和镇政府,看他们咋样解决。医药费赔了就算了,不赔就和他们搞到底。吃了早点,我们就到办事处去找余书记,总之这次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启南说:“刘光汉自从他女儿调到市里去了以后,不知他仗市里吗得劲人,变得更加张狂了。他说话钵头大坨坨的,对我们老百姓,动不动就顽硬的,这事看来他们不会轻易认账的!”

盛欣说:“他仗他的墈子,我们仗我们的有理,冇怕官司打到北京,也要和他们承一杠,俗话说有理走遍天下嘛!”

运仁说:“啥有理无理的,现在有权就有理。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咱老百姓是他们他们屠桌上块肉,横顺都任他们宰割。”

小秋说:“那也不是这样讲的,现在还是共产党的领导。坏人也只是少数。我相信,中央绝不会让那些人胡作非为。只要大家齐心,胸前吊擂姜杵,处心和他们搞到底,没有搞不赢的!”

义刚说:“好,我们就这样和他们干。眼下我们先把向副书记的钱斗有起,然后送去还给他,因为这是他去省里的出差钱。我们想想办法,大帮小凑。我屋里还有七百来块。启南,你自己有多大能力?”

启南无奈地说:“顶多不上两百块。”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想尽了办法,就是凑不齐。小秋问:“这咋办呢?”

他们几人正在商量设法筹钱的事儿。桃玉揣着茶盘送米粉来了,听说为启南爹治疗伤病的钱在犯愁,就说:“启南,还差多少?”

启南红着脸低着头,不好意思说。义刚说:“桃玉,你们是老同学,本来家丑不可外扬;但磨扇压到手了,实不相瞒,他爹被镇里和村里收税费打伤了……”

桃玉打断了义刚的话说:“你不用说了,刚才我在门外都听到了。你说还差多少,我尽力帮助。谁叫我们是老同学呢。俗话说同船过渡,都是八百年所修,何况我们还同桌几年呢!”

义刚说:“桃玉妹妹侠肝义胆,我就直说了,因缴医院急用,暂时还差三千块。桃玉妹子,但你也不要为难;俗话说有多大热,就发多大的光。你能帮多大忙,就帮多大的忙。”

桃玉说:“我手边现有两千块钱,等会儿,我想办法凑足三千块。”说着,她解开白色的工作服,从里面衣荷包里,掏出两千块百元票子,交给启南。启南犹豫着不肯接。桃玉闪着一双清澈的眸子瞪着他,用绵软细嫩的手,捉住启南的粗糙大手,硬把钱摁在启南的手上。启南的脸臊得通红,感激地说:“桃玉,真难为你了,我打个借条给你,得钱马上还你!”

桃玉把他捏着的手,一下子甩开了,生气地说:“既然这样,你还要去雕颗章子,或找个人担保签字盖章吧!”桃玉噼噼啪啪连珠炮,数啰了一通气话。她被启南生分的话,气得眼里旋满了泪水。

启南见了,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一把抓住桃玉的手握了握,说:“对不起,我一时急糊涂了,你不要见怪,我赔个不是!”

桃玉白净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起来,露出了羞涩的笑容,嗔怪道:“你也不怕丑,当着这么多人握女人家的手!”

启南怔了一怔,说:“真该死,我今儿咋样啦?!”说着连忙松开了桃玉的手。

桃玉噗哧笑了起来,拿起茶盘,一阵风似地趱出了房间,趱到门口,她停住脚步,扭过头,说:“启南,你出来一下。”

启南看了看大家,大家都笑着用眼睛鼓励他去。他俩在走廊里,叽叽咕咕地说了会子话,启南就走了回来。

运仁鼓着眼睛,瞪着启南露出奇怪的笑容,说:“你们两讲吗私房话,到时可要请我们喝喜酒啰!”

启南走拢运仁的身边,猛地在他的肩背上狠狠地杵了一拳,道:“你,还要乱讲吗?”

运仁吓得跳了起来,把碗里汤撒了一身,说:“好嘞,到时娶亲,你只认到我啊……”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吃过早餐,启南要付钱。

桃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义刚叔,今天我请客。你们忙你们的去吧!”她把筹好的一千块钱交给了启南。

义刚说:“大清早,开张生意不给钱不好唦?”在乡下,人们特别讲究开门大吉,尤其是做生意,极为忌讳白吃白喝,所以义刚坚持硬要给钱。

桃玉说:“现在都啥时候了,还信那套?”桃玉说吗也不肯收,她硬把义刚他们推送出了店门。

义刚他们走出去了很远,启南有意落在后面,还恋恋不舍地悄悄回过头,望着桃玉。桃玉还站在馆子的门口,目送着他们。

义刚他们来到乾安区办事处,余涛书记下乡去了,只有张仁山副书记在办公室。义刚就把宗祥伯的情况向他作了反映,并把医院开具的证明,也给他看了。

张副书记说:“有这样的事,真是乱弹琴!你们先去找镇里,我等会儿给他们打个电话问问。”

义刚他们走出区办事处,来到一棵大树下,徛在那里商量了一阵。考虑到小秋今年要考公务员,因此义刚不让他抛头露面,直接参与此事,免得节外生枝,遭人报复,便特意安排小秋,道:“小秋,你先拿起刚从桃玉那儿借来的三千块钱,赶到县城把向副书记的钱还了,剩余的就送给在医院的启南妈。快去,不然下午向副书记就要去省城出差。”

小秋拿着钱立马就走了。义刚就和启南、盛欣、运仁几人,动身到镇政府去找黎苗书记,要求赔偿医药费和惩治打人凶手。他们刚走到镇政府的大门口,就碰上了黎苗、杨孟春和赵德清三人,从镇政府走出来。

义刚几人立马上前拦住他们。

黎苗问他们有什么事。

启南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讲了,还把县人民医院开的证明,递给黎苗看。黎苗看过之后,又递给杨孟春。杨孟春拿着看了半天不说话。

黎苗板着脸说:“这事我们昨天晚上开会时,都没听说。只听赵副和刘光汉他们,反映你们村抗缴税费的事,说村民还把收缴的几百斤稻谷,和家用电器等东西,都抢了回去。你们来得正好,我们正准备去找你们呢!”

启南说:“黎书记,真是恶人先告状。铁的事实摆在这里,你们不要听信他们一面之词。赵副书记和刘光汉他们颠倒是非,我们村民根本没有谁抗缴税费!”

赵德清听了,粗暴地打断启南的话:“谁颠倒是非,你们不要血口喷人,真是一群蛮不讲理的刁民!”

启南说:“我们若是刁民,那你们就是一群刁官。没有刁官,哪来刁民?黎书记,你听,他一开口就撒威风,骂人!”他们吵了起来。

赵德清狡辩道:“你们交税费了,我们还去抬东西做吗?这不是明摆着抗缴税费嘛!至于伤,是他爹自己摔伤的,还诬赖我们。你们把我们收缴的粮食,和电器吗都丢下车弄去了,这不是抢窃是吗?我们没追究你们阻拦我们执行公务,还反而倒打一钉耙!”

盛欣听赵德清越说越不像话,气愤地说:“赵副书记,你这话,全是社会上那些混混子的话,你根本不配当个共 产党员,不配当镇里的副书记。你连一点儿实事求是的精神都不讲,混淆是非,颠倒黑白,青天白日满口鬼话!”

赵德清嚷道:“盛欣,你不要搞报复。我不是夺你堂客爱银,是爱银自己逻我的。你不要在这里,借故闹事泄私愤!”

盛欣被赵德清激怒了,气得双眼充血,两个拳头捏得梆紧,要不是为了宗祥伯的医药费,今天非捶死这个狗娘养的不可。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赵德清,你不要讲这些挑不上盘,摆不上碟的话。臭田螺自有饿老鸦,我不要那女人,你逻她也好,她逻你也好,还是谁在里面斥蛆,拉皮条也好。这都不在我账里算。这和你行凶打人是两码事,你想以此来抵赖你的罪行,休想!县医院的证明铁证如山!”

赵德清见自己没占到便宜,气急败坏嚷道:“你们全是一伙乌龟王八蛋,在村里闹事,想篡党夺权!”

义刚见赵德清疯狗似的乱咬,质问道:“赵副书记,你作为镇党委副书记,你说这话还有点儿党性?你骂谁,谁在闹事,谁想篡党夺权?今天你当着黎书记,和杨镇长的面说清楚!”

赵德清反唇相讥道:“谁在鼓动村民清账,谁在抗缴税费,我就讲谁!吴义刚,这事和你有吗关系?十处打锣,你九处在场。你还要我讲清楚,你自己讲清楚!哑子吃汤囵心里有数!”

义刚针锋相对地说:“清账是在中 央省市的指示,和你们镇党委的领导下,人民群众实行民主理财,反对贪污腐败,清错了?没有问题怕清账吗?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中 央三令五申下发红头文件,叫减轻农民负担,制止‘农村三乱’,村民要求你们算清,三提五统的费用,你们如此害怕,这里面没有鬼,你们还怕清账吗?你想利用人民给你的权力,来欺压人民,来封堵群众的嘴巴?当今是民主法制社会,你办不到!黎书记,杨镇长,赵副书记他们把人打成这个样子了,你们看咋处理?”

黎苗说:“这事我们还要调查。另外,你作为镇里招聘的林管员,你要带头缴纳税费!”黎苗扫了一眼义刚,有意地敲了他一棒棒。

义刚说:“我早已交清了!”

运仁说:“人打伤了,在医院抢救,需要钱,你们镇政府应该先缴医药费!”

杨孟春抢着道:“我们镇政府没有这笔钱,何况事情还没搞清楚!”

盛欣说:“事情还要咋搞清楚?打人犯法,伤人赔钱,这是天公地道的事情。若是你们不处理,我们就把人抬到县政府去!”

黎苗说:“这样吧,我们等会儿派人,到村里去弄清情况,再作处理。你们先回去,把税费都缴了!”

启南说:“你们先给我爹缴点医药费,不然医院就停药了。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到时你们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你们先缴上医药费,我回去马上就缴清!”

黎苗说:“你们要相信我们,调查清楚就处理,钱趱不脱,就这么办吧。我们还有点儿事!”说完黎苗、杨孟春和赵德清仨,就大步流星朝街上走去。

义刚他们几人气得干瞪着眼,你看着我,我瞧着你,不知如何是好。义刚说:“我们暂时只好按黎书记说的,先回村等他们来调查处理。”

启南说:“他们会不会使金蝉脱壳之计,给我们个玉石板凳坐?”盛欣和运仁附和道:“这很难讲。”

他们只好回到村里,在启南家里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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