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安粮食仓库,坐落在乾安镇蓝溪河大桥北岸。乾安粮食仓库,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修建的。当时作为乾安区镇,居民的粮食供应点。后来到了七十年代文化大革命时期,国际形势风云变幻,三大世界即第一、第二和第三世界的阶级矛盾,尖锐错综复杂,斗争风起云涌,第三次世界大战面临一触即发之际。为了做好战略性的防御准备,党中央发出了“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指示,县区镇重地,都纷纷修建了战备粮库。乾安区镇的战备粮库,就是在这时期修建的。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随着国际间大国,战略冷战状态的基本结束。世界进入“和平与发展”为主题的时代,国家战备粮库,就更名为国家储备粮库。
改革开放后,国家实行了市场经济,粮食市场全面放开,取消了城镇居民的粮食计划供应。原来行政化的粮食供应机制,随着改革而全部解体。庞大的粮食系统,除了局级机关保留行政编制外,其余所有职工,就成了精简下岗的富余人员,改制后全部走向市场,自谋生路。因此粮库的职能,就只剩下储备粮食,于是改制闲置下来的粮食仓库,就并入国家储备粮库。乾安储备粮库,是西陵县的一个重要储备粮库,储备了上千万斤粮食。这次遭受了百年未遇的特大洪灾,由于县委政府主要领导,玩忽职守,致使抗洪救灾船只调运受阻,不仅给西陵广大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造成前所未有重大的灾难,而且也给乾安国家储备粮库,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洪水退去以后,乾安粮库成千上万斤粮食,全部被洪水淹没浸泡,浸胀的稻谷,把粮食仓库的墙壁都胀破了。刚一退水,粮库的领导,请来了当地农民工,将浸胀了的稻谷搬运到,仓库外面的大坪场里晾晒;但是由于稻谷实在太多,几个大坪场,都堆得小山样似的,还有几仓库湿谷子,根本没办法搬出来。
雨后天气晴热,高温潮湿,被水浸胀了的稻谷,一夜之间都长出了白芽子。仓库里和堆放在外面的谷子,迅速开始发热烧坯。只要一盘开,就能看到结成大团大团,冒着霉气的谷饼,甚至有的已经燃起了明火,远远就能闻到一股霉烂熏人的气臊。粮站领导看到这日益霉烂的谷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经请示省市领导研究同意,将浸胀的芽子谷,以每百斤三十块的低价卖给当地的灾民。尽管价格便宜,但是没有多少灾民买得起。眼看着谷子,一天天的发芽霉烂,粮库的领导只好将价格一降再降,由起初的三十块,降到二十块,然后到十块;但是仍然没有多少人来买。过了两三天,暴芽的谷子就长出了长长的白胡子,继而变成半寸来长的嫩黄秧苗。
省市储备粮库的领导,闻讯后亲临现场办公,指导处理工作。他们看到这一情形,当即拍板决定公告放粮赈灾,无偿救助灾民。这样既支援了灾区,落得抗洪救灾的好名声,又节省了请人工搬运的巨额搬运费,真是一举两得。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市县储备粮局,便张贴赈灾公告,广而告之。
消息迅速传开,周围圞近十里八村的灾民,就纷纷成群结队,争先恐后,涌去争挑芽子谷。他们拿着各种工具,有的担着箩筐,有的担着麻袋,有的担着筲箕,有的拿着装肥料的蛇皮袋,有的甚至提着饭箱,和学生娃娃的书包,蜂拥而来。
春燕、灵凤、桂翠、启南和荷英他们,火速地担着箩筐赶到乾安粮食仓库,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粮食仓库里和坪场里,到处是都是前来争挑谷子的人群。男女老少都加入了抢担粮食大军,甚至连一些学前班的娃娃,也背着书包来了。人们个个汗流浃背,从地上撮起长了白胡子的芽子谷,使劲地往自己的箩筐、蛇皮袋子等用具里面装;还有的人把已经装得满满箩筐加了又加,揿了又揿,实在加不上去了,就徛到上面用脚踩了又踩,直到把箩筐筑得紧紧的,累累的,小山样似的才罢手。大家巴不得把所有的谷子都装下才好。粮食仓库内的坪地上,到处是一片热火朝天,紧张忙碌的搬运景象。大家似乎都忘记了,刚刚被洪水破坏,带来的巨大创伤和痛苦,骤又燃起对生活无尽的热情和希望。
春燕、灵凤、桂翠、启南和荷英他们,也忙着往自己的箩筐里撮谷子,撮到了谷堆子的深处,那里的谷子已经变成了石灰头子。他们只得从谷堆外面,挑一些芽子短一点儿的谷子,装到自己的箩筐里。
春燕看到这些霉烂的谷子,感到十分惋惜和心痛,真是太可惜,但担回去又没用;她只得在这里选选,那里挑挑,不时用手从谷堆里,捏起几颗芽子谷,放在嘴里嚼试,可满嘴都是一股难闻,水腥气和苦涩味道。她皱了皱眉头,丢掉手中的芽子谷,闷声不响地徛在那里,心想:“这样的谷子人是不能够吃了,就是用来喂猪养牲,恐怕连猪养牲都不一定肯吃,药苦得很哪!”最后她挑了一些短的芽子谷,就回去了。
荷英已经撮了满满的一担芽子谷,尽管弄得浑身汗爬水流,但她心里却很高兴,因有了这一担谷子,又可以熬过一些日了。为了多担担谷子,她疾忙送回家去。当她打个重扒伙再来担时,两个孩子也跟着趱来了。麦花提着饭箱,小春背着书包。姐弟两见地上堆着那么多芽子谷,欣喜若狂,急忙用双手盘撮谷子。他们把书包和饭箱,都装满满的,高兴地跟着母亲往家里搬运,心想这下子有饱饭吃了。
那天,来担谷子的人们川流不息,流星似地从早一直忙乎到天黑。但仍有那么多人,趁着黑夜,打着手电,篙火继续担运;有的甚至还摸黑担运,直到深夜。
在我们的现实社会生活中,往往会突然发生一些,令人意想不到啼笑皆非,甚至惶惑遗恨终身的事情。就在西陵县上下密锣紧鼓,抗洪救灾的关键时刻,突然冒出了一条特大的新闻,震惊了中央高层和国际社会。
事情发生还得从乾安粮站,无偿赈灾那时说起。正当人们热火朝天,争挑芽子谷的当天晚上,西陵县县委政研室主任田园,在西陵宾馆,盛情接待了他的一位老同学,西南导报的自由记者吴炜。酒过数巡,他们吃得面红耳赤的时候,吴炜说:“老同学,你现在身居要位,成为西陵天子手下呼风唤雨的政研室高参,日子过如此潇洒,真是令人羡慕啊!”
田园说:“过得潇洒个屁,我是度日如年,惶惶不可终日。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哪像你们新闻记者,是无冕之王,如天马行空,自由自在。那才真是快活逍遥呀!”
吴炜说:“你现在是县委政研室一室之主,在县委首脑机关工作,自古道宰相家人七品官,近水楼台先得月嘛!你只再迈一步,就能就登上处级干部队伍的行列,到时,仕途顺畅,搞个七品芝麻官县长县委书记干干,那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吗?在下莫说别的,你一个大主任,一支笔签字,大权在握,吃香的喝辣的,就连县委书记有时都还得言听计从,甚至在万人大会上成为你的传声筒,难道这不自由快活潇洒吗,那怎么才算自由快活潇洒呢?!你不要人心不足,得五想六!”
田园说:“讲起来名堂好听。你不知道,我这部门是个清水衙门,只有做事的职责义务,哪有什么大权在握!莫讲别的,就连我们有限的办公经费,使用权都没有,它直接由县委办主任掌控审批。因此我只有写发信息,给领导写报告、刊物发文章等,为他人作嫁衣裳的辛劳职责,哪有什么大权在握可言。就是今天请你这顿饭局,咱也都得向办公室请示报批,或者求助下面单位转移支付才行,否则就得自掏腰包!”
吴炜说:“好,即是没有经济权吧,那也只是暂时的;但吃喝还是有人上门供奉孝敬,或可以转移支付。你怎么觉得惶惶不可终日呢?”
田园说:“你不知道,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现在不是什么都兴目标管理,这也目标管理,那也目标管理。从中央到地方,屄卵(计划生育)都是目标管理。我们县委政研室,除了给县委领导写讲话材料,和替领导写文章,在市以上的刊物上发表外;尤其还规定每人每年要在中央省市的报刊,内部参考杂志上,发表几百条信息的刚性指标,作为年终考核的目标管理,并实行奖优罚劣。现在级级签订目标管理责任状,一级管一级,都管死了。你想每年每人,须完成三百六条信息,而且还是为领导歌功颂德的正能量主旋律信息,我们政研室三个人的单位,一年就要近一千多条。这是个什么概念,将近日平要三四条信息。这么大的工作量,你说压力大不大?这不仅逼得大家惶惶不可终日,而且还逼得大家挖空心思,编造信息。你自己也是搞新闻信息的,实事求是地说,你讲现在新闻信息,含金量究竟有多大呀?你我都心知肚明,说得不好听,那简直是狗屁都不如;但是各级领导,极其讲究和注重它,不仅把它奉为执政决策至高无上的圭臬,而且还将它作为政绩宣传及仕途升迁,刚性的重要工作手段和指标呢!”
吴炜说:“目标管理,现已成了万能科学管理,全社会都在实行,不光你们单位搞;我们报社也搞,而且还按量计发工资。为了完成任务,大家从网上或报纸上,改头换面地抄袭,你抄我的,我抄你的;要么就像搞文学创作那样,创作新闻信息。当今社会已经成了新闻信息的社会,大家乐此不疲将它纳入创先争优的目标管理,全国上下都在不厌其烦,利用新闻信息,为当政者歌功颂德,因而新闻信息满天飞!”
田园说:“正如老百姓编的顺口溜,村骗乡,乡骗县,级级都骗国务院。现在大家都心照不宣,习以为常,你好我好,皆大欢喜。”田园叹了声气,“这样的新闻信息,害人不浅哪!可人人对此,求之若渴,趋之若鹜,乐此不疲!你不想想,上级领导若凭借以此做决策;或以此为经验;或以此为政绩等,那将给我们党和人民的事业带来什么结果?真是阎王贴告示,不寒而栗!记得我起初写那些信息,心里十分惧怕与别扭,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上面逼着你这样干。你若实事求是不这样干,那只能是费力不讨好,甚至成为异类,就被优胜劣汰掉。大势所趋,你只能昧着良心,鸭子下河随大流,干着干着就习以为常了。唉,老同学,既然你我单位都是这样,我们何不联合起来,搞新闻信息资源共享,充分发挥它共赢的作用和优势呢!”
吴炜听了,将手里端着的大半杯茅台酒酒杯举在空中,用喝得发红的眼睛,吃惊兴奋地盯着田园道:“老同学,你讲得好。我们早就该联合起来,搞新闻信息资源共享,大家可以实现双赢共赢嘛。老同学你不愧是县委机关的大脑,真是高见。从今天起,我们就联手搞。啊,我记起来了,今天我有条特别重要信息,若发出去,一定会产生轰动效应!”
田园惊异急切地问:“什么重要信息?你快说。”
吴炜神秘兮兮地说:“老同学,这只能你我两人知道。在新闻信息,还没公开之前,这属专利,要决对保密!”
田园说:“这个我知道,不然新闻信息就没有价值了。你放心吧,在我面前难道你也还要保密吗?你还说我们要搞信息资源,共享双赢呢!”
吴炜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吴炜再次把举在空中的杯酒,凑到嘴边,一仰脖子将它喝了下去,悄声地对田园说:“我今天上午到乾安镇,现场采访那里的抗洪救灾情况,意外地发现一条重特大新闻,即乾安镇储备粮库,有上千万灾民,在哄抢国家储备粮库的粮食!”
田园听了,吃了一惊,他一下敏感到,这绝非一条普通的小道消息,而是一条事关社会经济政治,稳定事件的重特大新闻信息。为了慎重起见,他想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的真实性,便严肃地问道:“你不会是又在制造创作新闻信息吧?”
吴炜说:“这样重特大的事情,我怎敢任意编造呢?”他赌咒发誓地说,然后把今天上午在乾安粮库,现场看到的情景,所拍录照片,以及道听途说,得来的添油加醋在一起,绘声绘色地讲述给田园听。
田园还是有些怀疑,反复老过吴炜道:“老同学,这样重大的事件,可不是儿戏,不能掺假,甚至有半点儿水分呀;否则就对不起党和人民!”
吴炜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真人面前不说假,我吴炜就是有十二条胆子,也不敢在这上面造假,尤其在你老同面前。”为了印证他所说的真实性,他还把在现场拍的照片,录像拿给田园看,以示佐证。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画面上,到处是密密麻麻,十分纷乱的人群,他们都正在争先恐后抢夺粮食,担的担,撮的撮,背的背,提的提。男女老少熙熙攘攘,现场混乱不堪。吴炜说:“老同学,就算我说的有假,难道这现场拍的照片,还会有假吗?!”
田园看了惊得目瞪口呆,凭着自己在县委政研室多年,搞信息特有敏锐的政治嗅觉及工作责任感,认为应该尽快地把它,报告给上级市省,直至党中央国务院。他和吴炜两赶快喝完酒,在西陵宾馆开了个房间,当即两个老同学就在那里,起草新闻信息稿件,经过认真修改审定后,就坐车到县委办机要室,用明传电报的形式,连夜将这条重特大的信息与照录片,发送到他们各自报送的上级及相关新闻单位。做好这一切,已经大半夜了,他们两高兴得相拥连连蹦跳几下。然后田园又安排车子,把吴炜送到西陵宾馆歇宿。
田园回到家里,老婆早已入睡。他悄悄地溜上床躺下,兴奋得一夜都睡不着,脑子里美好地想象着明天一早,中央省市领导一上班,第一时间就能看到,他捕捉的这条极其令人震惊的重大信息。同时,他也十分自信地感到,因采写这条重特大信息,不仅敏锐迅疾给省市领导,尤其是中央领导,提供了重要特大社会问题的信息,而且使这一重大问题,及时得到解决,为社会和谐稳定作出重要的贡献,这必将能得到上级领导,对他的突出才能和政治敏锐力的赏识与重用,从而给自己带来,美好的前程和命运。然而,事与愿违,因急于求成,结果适得其反,聪明反比聪明误。这条消息不仅没能给他带来好运,相反造成他的人生仕途,发生了颠覆性的重大逆转,甚至葬送了他整个政治生命和前程。
就在这条消息发布的第二天,国际舆论一片哗然,西方的各种宣传报道,尤其是美英西方各个国家和日本等,一些反华报社电台等,连篇累牍的诬蔑,借此攻击中国政府抗灾救灾不力,引起灾民揭竿而起,抢窃国家粮库,导致社会一片混乱。党中央国务院接到这条信息后,感到事态严重,立即批示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和国家公安部、国家民政部等部门组织专案组,与当地省市组成联合调查组,一同火速赶赴乾安灾区,进行紧锣密鼓地调查。结果调查得到的情况,与信息报道的大相径庭。结论是新闻信息报道,严重失实,在国内外给党和人民的事业,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最后调查组,责成刚从国外考察回来的县委书记黄晋金,做出深刻地检讨,并在近期内参上,刊登通报全国。此次事件使黄晋金颜面丢尽,气得他大发雷霆,把田园臭日噘一餐,随后亲自钦定,以县委的名义,将其责任人田园,记大过降职严肃处理,并调离县委政研室,充军到县文化局任副主任科员。他的老同学吴炜,也因西南导报被省市宣部门点名批评,停刊整顿而炒了鱿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