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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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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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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河潮》连载

第八章 较量

端午节的早晨,天气晴朗。

一年一度的激烈龙舟赛,在人们翘首期盼中到来了。大人和小孩都早早起来,穿上过节的新衣裳,准备去看龙舟赛。孩子们在村边的路口等堆,一边互相追逐打闹玩耍,一边还欢欣地唱着儿歌:

五月五,过端午,

挂菖蒲,香满堂。

撒雄黄,杀百虫,

吃粽子,捩白糖。

艾叶插在大门上,

出门一望麦儿黄。

江河涨发磨刀水,

龙舟下水喜洋洋。

淑珍老早收拾停当家务,就打算赶去看龙舟赛,因为丈夫义刚他们的龙舟,今天要和刘光汉的龙船再次较量。自从分田分地包产到户以来,这两支龙舟队就一直较着劲。尽管他们是一个村子,但实际上是代表两派势力:一派是以刘光汉为代表,掌握着村政大权的实权派。虽然他们为数不多,只占村人口的百分之十几,但他们不仅掌握这村里的政治大权,而且还掌控着村里的经济大权。另一派则是以义刚为代表的广大村民群众。尽管他们占绝大多数,但他们既无经济权势,又无政治权势,是乡村受欺凌和压迫的广大弱势群体。两只龙船的较量,实际上是两派势力斗争的较量。因此人们都十分关注这次龙舟赛,盼望义刚他们能战胜刘光汉,好出出多年来,一直憋堵在人们心中的那口闷气。

淑珍提着装有一蔀棕糍粑的布提袋,准备中午给丈夫他们龙舟队做点心。她沿着屋后的小路,穿过橘林朝辰河镇走去。

龙舟赛的赛场,设在辰河镇下面的莲花潭。那里河宽潭长水深,自古以来,这里就是辰河龙舟赛的天然赛场。

大凡在中国乡村,人们历来都喜爱看热闹,尤其是这次酝酿已久的激烈龙舟赛,谁也不会轻易放过。

今天正是龙舟赛大赛的日子,又恰逢赶场,所以人特别多。蚁群似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朝赛场赶去。他们一打春鼓二拜年,一来就便赶场出卖自己,五日积攒下来的农副产品,同时就便购进所需的生活物资;二来吗,就搭观看祈盼已久,一年一度热闹的龙舟赛。因为今年的龙船赛老早就嚷动了,蓝溪村的两位能人,刘光汉和吴义刚他们两个代表队,要争个高低,决个胜败。到时双龙争雄,肯定有一场热闹的好戏看。此外还有那些穿着时髦的年轻小伙子和姑娘们,他们也满怀着期盼已久的希望和秘密,借此机会,去会见自己心仪已久的相好或情人,或看看俊男靓女,一饱眼福。另外,也还有一些心怀不轨,想乘机捞一把不义之财的擭贼子,也都汇集在这赶场人潮的洪流里,向辰河镇赶去。

淑珍怀着急切的心情,穿梭在熙来攘往的人群里,急追紧赶,想早点儿赶到赛场,挑个观看的好地方,希望亲眼看到自己丈夫那只龙舟,这次能战胜刘光汉他们。

淑珍是新中国成立后,出生的新一代农村知识女性,经历了建国后频繁的社会政治运动,是饱受沧桑磨难的一代。

她五五年出生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文革期间高中毕业。因父亲解放初曾当过中学校长,敢于大胆仗义执言,五八年上半年反右补漏中,被打成右派,下放农村劳动改造,六三年平反,可文革中又被打成臭老九。作为牛鬼蛇神二十一种人的后代,在那个年代,她同许多有志青年一样,满怀着上大学青春美好梦想与希望,但被那场史无前例,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砸得粉碎。尽管她身处逆境,但她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凭着她从小受到的学校和家庭教育,从父辈们那里潜移默化承袭了良好的思想,而顽强不屈坚韧地生活着。

后来,在十八九岁的时候,她便于与退伍军人吴义刚相识结婚。到了七十年代末至八十年代中期,她因为人正直善良,勤劳能干,乐于助人,赢得了广大村民群众的尊重和信任,被推选为大队和后来村妇女主任,为群众做了不少的好事,曾被县委政府评为“三八红旗手”和“巾帼先进个人”。自实行分田到户后,由于她为人生性光明磊落,刚正无私,嫉恶如仇,看不惯农村日益落后严峻的三农问题,而且也看不惯当下中国每况愈下衰退的党风政气,尤其是乡村基层干部,如刘光汉他们一伙胡作非为的腐败行为,于是她干脆辞“官”不干了。尽管她退出乡村基层的政治舞台,但仍暗暗关心着国家政治和乡村事务,不仅默默地积极参与乡村的各种公益事业,而且还大力支持丈夫义刚他们的正义斗争。

前几年,由于义刚他们的龙舟队,总是输多胜少。今年义刚和村民代表,为了给村民鼓气,下决心战胜刘光汉的龙舟队,他们已早早就作好了准备。因此今年的龙舟赛尤为激烈。淑珍一边赶路,一边想着乡村里的事儿,脚步不禁慢了下来,旁边赶场人们的议论声,不时传进她的耳朵:

“今年的龙舟赛可热闹了,听说六龙闹潭。刘光汉要碰对头了。”

“谁说的,刘光汉势力足,几个人奈得他何?年年不是他夯红旗嘛!”

……

“淑珍伯,你是去看龙舟赛,还是去赶场?”一个姑娘脆嫩的叫问声,从背后面传来,打断了淑珍的思绪。淑珍扭头一看,是麦花。

“你讲呢?”淑珍边说边打量着麦花。

麦花是原村会计李晓明的女儿,在村小学读高小,今年上半年,因父亲坐牢家贫而失学。她人儿长得很俊秀,似乎继承了父母的优秀遗传基因,瓜子脸,重眼皮,大眼睛,黑头发;尤其是她的细身腰,正处抽条蓬长的黄花少女时期,身上穿着旧花布补丁衣服,但浆洗得干干净净,既利索又合身。

麦花见淑珍问,就说:“我猜吗?你是去看龙舟赛的。我妈讲了,义刚伯的龙舟队,今儿无论如何会扒赢,给大伙儿争口气,气死刘光汉那个害人精。好让我们大家有信心,再崭把劲,把村里的账查清楚,莫让刘光汉他们,再吃我们的脑皮,让大家过个好日子;也好还我爹个清白。我爹好可怜遭孽,他被刘光汉害得还在坐黑暗牢哩!”

淑珍听了麦花的话,心里一阵难过,眼眶子一酸,差点儿流出了眼泪,想不到麦花小小人儿,多懂事,多聪明。生活的窘迫和灾难,使她早早地历事了,讲出根本不像小孩说的话。在她那花样儿的小小年岁里,就遭受了人生如此巨大的打击,多么可怜的孩子呀!淑珍走近麦花,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心疼地问:“麦花,等日子好过了,你还想不想去读书?你告诉伯呀。”

麦花低着头,忍了半天,轻声地说:“伯,想嘞!但我娘身子不好,爷爷奶奶又患病,我弟还要读书。我娘讲,让我弟弟读算啦。她叫我在家帮点忙,到时再找熟人,到外边去打工,挣点儿钱,一来可以减轻家里负担,二来吗——给我自己也找个出路……”

淑珍侧过脸,看见麦花的眼睛里,旋满了晶亮的泪水,心里猛地涌起一阵同情的隐痛。俗话说天不平,地不平,这个世道不均匀。唉,富的富上天,穷的穷下地啊!

“让开,让开,牛来了,要触人哪!”后面传来一阵粗暴的叫嚷声。淑珍拉着麦花连忙躲开,让到路一边。一个中年男子赶着一头火红的小黄牛,从她们身旁呼呼地趱过,朝辰河镇集市跑去。

淑珍和麦花一走到去集镇的沿河公路,突地听到“咚咚锵,咚咚锵”,扒龙舟振奋人心的锣鼓声。

她俩加紧了脚步,一会儿就到了莲花潭边公路上,远远看到宽阔的河面上,有几只彩色的龙舟,在飞快地朝赛场驶去。一阵激动人心的锣鼓声,呐喊声迎面扑来。

“伯,那是我们那条龙舟;你看,插着大红旗的那条,从上游扒下来了,掌舵的好像是义刚叔呢!”麦花用粗糙的小手,朝辰河的上游指了指。

义刚率领他们的全体龙船队队员,在今天,鸡叫头叫的时候,就早早来到龙王庙,举行参拜祭祀活动。

义刚的龙舟队叫猛狮队,全队划船、划脑、掌舵、打锣,打鼓等共三十五人;除了掌舵的,都是二十来岁的青壮小伙子。全体队员一色齐斩的红色装束:红头帕、红背褂、红短裤、红腰带和红棹子,个个威风凛凛。

天大亮时,整齐的队伍肃立在龙王庙天井的大坪场里,开始举行隆重祭祀仪式。仪式由村里德高望重的汉云公主持。龙王庙的大供桌中央,摆放着虎虎生威的彩色龙头,两旁陈列着茶盘,茶盘里盛放着毛过的猪头、雄鸡和鲤鱼等祭品。大殿龙王菩萨下面的祭台上,插着两对点燃的大红蜡烛。

汉云公站在祭祀台前,高声宣布:“祭祀仪式,现在开始!”顿时宽敞的大庙里,哑雀无声,气氛显得十分庄严肃穆。然后昌旺公诵读祭词。

接着队长义刚宣读誓词,他走到队伍前头,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列神列祖在上,今天是九九年农历端午节,我们猛狮龙舟队,即将出征竞赛,希望你们保佑我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我们猛狮队全体队员向你郑重宣誓:我们将坚定高举改革大旗,发扬龙舟精神,缅怀先圣,纪念屈原,精诚团结,卫国爱民,惩恶扬善,顽强拼搏,艰苦奋斗,建设美好家园!”

大家齐声宣誓完毕,全体队员,三跪九叩首。叩毕,义刚转身面对龙王菩萨道:“我们即将出征竞赛,希旗开得胜,祈求上苍神灵保佑!”

接着,汉云公走到大殿祭台前,嘴里叽哩咕噜,念念有词,最后庄严大声宣布道:“祭毕,龙舟队出发!”

顿时龙王庙内,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烟雾沉天,到处弥漫着扑鼻呛人的硫磺硝烟味道。

小秋、启南和盛欣三人抬着龙头,昂首挺胸,站在队伍前头,听到出发命令,三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龙王庙,朝停泊龙舟的河滩上,大步走去。

走到河滩的龙船旁,他们把龙头安装在舟脑上。队员们各就各位,龙舟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出发踏上了征程。猛狮龙舟队在蓝溪河龙王庙门前,上下来回绕潭游了三周,就向下游扒去。龙舟经过黑龙庙时,队员们都扬起棹子齐声高喊,同时筛起锣鼓燃放鞭炮,以示朝拜。然后队员们兴奋地划着龙舟,朝下游龙舟赛场莲花潭驶去。

莲花潭因盛产莲花而得名。相传很久很久以前,黔州有一位书生,他的父亲被当地的一个县太爷诬告,深陷牢笼,家产也被霸占去了。于是书生跋山涉水,想去京城赶考伸冤。他租了只小船,一路沿辰河东下。时至七月,他乘船行到莲花潭,天色已晚,船只好歇宿潭中的小洲上,但不料又遭水盗抢窃。翌日早晨,雾霭蒸腾,他望着空空行囊,盘缠全无,思来想去,感到自己已山穷水尽,万念俱灰,便欲投河自尽,一了了之。就在投河的一刹那,突地他眼前上空,祥云缭绕,仙乐悠扬,飘来一朵红光闪耀的大莲花。莲花上面站着一位美丽绝伦的仙女,翩翩地朝他驶来,将书生救起。仙女给他一封书信,打发他一些银两盘缠,叫他赶快进京,求取功名,为父亲伸冤雪恨。说完仙女飘然而去……书生按照仙女的嘱咐,后来果然考取了功名,洗雪了父亲的冤案,惩处了怙恶不悛的县太爷。为感恩纪念那位仙女,书生在当年的小洲上,建了个亭子,命名叫莲花亭,并在亭子四周遍植莲藕。从此,人们把这条潭叫莲花潭。

莲花潭上下长六七里,水深几篙,最深处据老辈讲,有一个锅子凼,凼中有洞,洞通阴河。曾有人用一斤蚕丝绹鹅卵石下沉测量,直到斤丝放尽,还打不登底。所以人们又把它叫斤丝潭。

日上三竿,辰河镇临河南岸的房屋窗口里、吊脚楼的楼道里、楼顶上和空坪闲地上,到处都挤满了看龙舟的人们。放眼望去,沿河岸边挤满了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河北岸是一列巨大的沙洲。

龙舟赛的主席台设在莲花亭,亭上扎了个大台子。台子装饰一新,四周插满了五颜六色彩旗,彩旗迎风飘扬。为了搞好这次龙舟赛,镇里专门成立了比赛指挥部。分管政法和文教卫镇党委副书记,鲁道弘任总指挥长。镇文化站长杨永淼任副指挥长,他还特地请来了,县体育局彭奔局长任总裁判长。镇里的全体干部任工作人员。派出所长伍彪任安全组组长,他正开着快艇在河里,耀武扬威,不停地来回穿梭巡视。

上午十时,举行了简短的开幕式。按照惯例,主席台上依次坐满了,县乡镇的领导及远道而来的贵宾。首先由杨孟春镇长致热情洋溢的开幕辞,接着鲁道弘总指挥长,宣布竞赛规则和议程:“今天的龙舟赛有三项议程:即抢红旗,擒铜鹅和掐龙舟。”继后裁判员代表讲话,运动员代表讲话,最后黎苗宣布竞赛开始。

第一场是抢红旗。抢红旗是从蓝溪河出口为起点,到莲花亭对面的沙洲为终点,整个赛程全长两千米。终点设在辰河北岸洲尾高坎平台上,台上插着红黄蓝三面旗帜,作为冠亚季军的标志。按照传统规矩,在竞赛过程中,龙舟在河道里,必须严格按照各自的航道划行;登岸后,由各队选派的赛跑选手,竞争抢夺红黄蓝旗帜。

随着“砰”一声发令枪响,抢红旗比赛开始了。一字儿排开的六只龙舟,响着激越的锣鼓,迅速驶离起点,向下游终点划去。沿岸观看的人们,都涌向下游,尤其是爱蓬热闹的小孩,在人旯里钻来钻去,跟着河里的龙舟在岸上与他们赛跑。

辰河镇上了年纪的几位老倌子,早早坐在岩嘴上,一边观看,一边议论。白胡子的老汉说:“今年的龙舟赛有好热闹看。”

剃着光头老汉说:“哪年不都是这样?”

昌旺公道:“自古以来,龙舟赛都是武艺门路。我记得在民国手上,刘姓和吴姓闹宗派,用棹子还劈死好几个人呢。后来,县府追查禁扒,但都没禁得住。就是文化大革命,破四旧立四新时,还是照扒不误。不过换过名义,叫‘扒革命龙舟’。扒龙舟打架是常有的事,各派都要炫耀势力,都要赛武把强,谁都不肯认输!”

光头问:“白胡子,难道今年和以往有吗不同吗?”

白胡子用手捋了捋胡子,道:“这你还不知道?那你也是个剩人!刘光汉与义刚他们都闹沸撩起了!”

“为吗?”光头问。

“为吗,还不是为村上煤窑和村账的事。刘光汉这人一手遮天,心黑手毒,吃蛇没有长短。他不仅霸占煤矿,还吃群众的夹账,吃得太多,贪得无厌,迟早要碰对头!”白胡子道。

“刘光汉这人,我看着他长大。他和光勇是弟兄,光勇这人忠厚老实。俗话说一娘养九子,九子九条样。光汉和光勇不是一路人。”昌旺公说,

“他们又不是亲兄弟,黄瓜藤上结葫芦,纯粹杂种!”白胡子不无挖苦地说。

“咋的?你不要乱讲啊!”光头老汉惊异地问。

“这事谁不知晓啊,咋是乱讲呢?他们是就娘各爹。你不要装痴不舍本!”白胡子老汉看了看光头老汉,最后希望昌旺公帮他佐证似地问,“昌旺公,你还记得吗?”

“咋不记得,这事在当时五十年代闹得满城风雨!”

“唉,这次他碰到对头了。义刚是个脚色,听说状纸都递到行署去了。”白胡子老汉说。

“这次龙舟赛,他们如两亲家打铁,明暗都对着劲干呢!你讲会不会有场恶斗呀?”光头问道。

“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白胡子回道。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正说得上劲,惊天动地的锣鼓声,呐喊声响过来了。六只龙舟,分别插着红黄蓝绿紫褐旗帜,划着齐斩的棹子,船舷两边水花四濽,打箭似的从上游扒下来。打头的是红旗龙舟,其次是黄蓝紫绿褐旗子龙舟,他们紧随其后,拉不开距离。

沿路跑着观看的孩子们,边跑边高声喊叫道:“义刚的龙舟扒在打头!”龙舟在河里驶,人在岸上跑。水上和岸上的人们,似乎也在竞赛似的。

龙舟上队员们的呐喊声、锣鼓声和河岸上“加油”的喊叫声……混响成一片,就如响彻天籁,声势浩大磅礴的交响乐,整个辰河沸腾了。

伍彪开着摩托快艇,与划在前面的红龙舟并排而行,警惕地维持着竞赛秩序。刘光汉站在快艇上,手里舞着旗子,给紧随其后自己的褐龙舟,呐喊助威。为了图吉利,他的龙舟选用的是褐色旗帜,因为在他潜意识里,煤炭是褐色的,褐色象征煤矿,象征他那红火的事业。褐色龙舟紧跟在义刚红色龙舟的后边。

眼看着褐色龙舟就要超过红色龙舟了,盛欣从舟脑上徛起身子,稳稳地站着骑马桩,手里捏着红色的小旗,粗壮的身子随着他的舞动,一耸一耸地高喊:“同志们,加油!同志们,加油,加油……扒啊,噢嗬!扒啊,噢嗬……”锣鼓的节奏,像雨点般一阵紧似一阵。队员们紧握棹子,脚蹬着舟舱的隔枋,随着锣鼓的急促节奏,奋力划动着棹子。舟帮两边搅起一片白花花的水浪,就像两条白色的水龙。红龙舟就如离弦之箭,飞也似地朝前飚去,迅速地把褐色龙舟抛在后边,转瞬间,就超过了一个舟身的距离。

这时,刘光汉急忙从伍彪手上,抢过半导体喇叭,站在艇脑上,大声喊叫道:“褐龙队,加油,褐龙队,加油!加油,加油……超过红龙舟,加油,超过红龙舟!”褐龙队划脑旗的,是刘光汉的儿子刘运宝,诨名人称“豹子”。他听到他父亲在给他们鼓劲,打气加油,几次欲站起来,但试了试,因身子肥胖站不稳,只好躺在舟脑上,峩着上身,拼命地挥舞着手中的旗子,喊叫。

除了红龙舟扒在前面外,其余五只龙舟仍紧随其后,上下不差几米。整个赛程刚刚过半,几只龙舟上的队员们,体力消耗都很大,后半程就要赛耐力和毅力了。

义刚掌着舵,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终点目标——河坎高处红黄蓝三面旗帜,一边为队员们鼓劲高声呐喊:“同志们,莫松劲,加油!”队员们听到义刚在为大家鼓劲,顿觉浑身一震,齐声高喊:“扒啊,噢嗬!扒啊——噢嗬……”岸上的人群,也跟着呼应高喊。

转瞬间红龙舟就要登岸了,但他们的距离仍然没有拉开多少。淑珍、春燕、良玉、桂翠、灵风和麦花,几人站在河岸边,眼睛紧盯着红龙船,攥着拳头,屏住呼吸,暗暗地替他们崭着劲。

岸上,一个看迷了耳戴金环的妇女,胸前双手捧着伢儿,口里拼命地叫喊道:“黄龙队崭劲扒!”俗话说在郎船上望郎赢,估计戴金耳环妇女的丈夫在黄龙舟上,要不就是她家坊台的龙舟。她拼命地叫喊着,完全忘记了自己手中捧着的伢儿。

伢儿在她怀里,被箍得唳唔厉肆地大声哭叫着,可是河里竞赛的繁密巨大的锣鼓轰响呐喊声,和岸上叫喊助威嘈杂声,完全淹没了孩子的哭叫声;抱伢儿戴金耳环的母亲,竟全然不觉,仍在忘情地大声叫喊助威,完全沉浸迷失在观看龙舟赛的高潮中。

龙舟即将登岸了。红龙舟仍冲在前边,其次是褐龙舟、黄龙舟、紫龙舟、蓝龙舟和绿龙舟,他们几乎并排行驶着。每艘龙舟事先,已挑选好的两个赛跑抢旗手,他们都跃跃欲试地站在舟脑上,人人摩拳擦掌,就像即将离弦的箭,只要龙舟一登陆就马上跳上岸,开始赛跑。

红龙舟抢旗手是启南和小秋。启南为主攻手;小秋为副攻手,负责保卫,防止万一遭到不测,就接替主攻手。红龙舟迅速登上沙滩,启南就凌空跳去,双脚落在松软的沙地上,身子向下一蹲,然后纵身弹起,就势扯脚向终点冲去。

河滩离终点高磡,大约有两百来米距离,跑到终点要经过沙滩、草地和两级土磴子,最后登上三米高台,方能抢到红旗。启南跑出七八步远,后面的龙舟也都陆续登岸了,他们都争先恐后地跳下龙舟,朝终点一个劲儿地猛跑。

启南一直跑在最前面,跑过沙滩,见前面是一长溜低洼的水草地。因前几天才下过一场大雨,草地积满了雨水,在阳光的照射下,草地上还闪着雨水的亮光。启南边跑边想,凭经验他知道低洼的地方,可能变成了滂泥凼,过直去不得,要不滂泥捽脚跑不动,陷在那里。他想宁可绕远点,只要有速度,就不会慢下来,于是他绕着水草滂泥凼跑。

观看的人们见启南绕道不过直跑,急得大声叫喊。

褐龙队的主攻手,是刘光汉从县田径队专门请来的一个小伙子,诨名叫黑狗。因他跑得很快,大家叫他飞毛腿。黑狗的确名副其实,健步如飞。他几乎是同后面四艘龙舟同时登岸起跑的,可是跑了十来步,黑狗就把其他队员甩开了两三米远,迅速地朝前直冲。

刘光汉拿着半导体喇叭,看到这情形,大声地为褐龙队加油助威。他见启南绕道,心里一阵窃喜,心想今天的红旗是坛子里的乌龟,手到擒拿了。

黑狗直朝水草洼地跑去,这时他已甩开后面两三丈远了,几乎追上甚至超过启南。黑狗侧身瞥了绕行的启南一眼,脸上不禁露出得意得的笑容。

红龙舟上的人见黑狗已追上,并超过了启南,都惋惜地哀叹道:“又完了,启南是咋搞的?直路不趱,趱弯路。唉,真是的!”

刘光汉见状,高兴地大声叫道:“黑狗加油,过直夺红旗!”

黑狗拼命朝草地中间跑去,突然双腿深陷在滂泥里,只得吃力地拖着脚步往前迈。此时,启南则飞快地绕过洼地,向前直冲。

大家又一下子欢欣起来,有的甚至高声地吼叫道。义刚悬着的心,又慢慢地放了下来。

后面四只龙舟的队员,见黑狗在滂泥里挣扎,一下子兴奋起来,都跟着启南的路线跑。他们很快地跑过洼地,冲到前面。黑狗看见后面的跑到他前面去了,急得登子汗暴,只得在洼地的滂泥凼里,拼命捽脚趱,但是怎么也赶不上了。

启南发起了最后冲刺,他猛地跑到了二级台阶上,随着惯性的冲力,飞快地跃上了高坎,一手抓住红旗,并顺势爬上台顶。他站在上面,双手擎着红旗,高高地举在头顶,向人们挥舞致意。观看的人们,轰地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后面的黄龙、蓝龙队的队员,也陆续地冲到上面,他们分别夺走了黄旗和蓝旗。褐龙队的黑狗气喘嘘嘘,快速地冲了上去,可已无旗可夺了,只得沮丧地走了下来。

刘光汉气得当场甩掉了手中的旗子,骂道:“狗娘养的,真是一群饭桶,只能消粮食!”

这时,辰河两岸响起了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红龙队兴奋地擂起了得胜的欢快锣鼓。

启南舞着红旗,一路兴致勃勃地回到了龙舟上。

抢旗结束,各龙舟队的队员一边吃东西,一边由替补队员,划着龙舟,开始自由自在的游潭活动。各民间组织、社会团体以及亲属,纷纷前来迎接自己获胜的龙舟,燃放鞭炮,进献礼性、吃食和赏红。河边的各个码头上,又呈现出一片异常热闹的景象。

原来站在岸上戴金耳环捧伢儿的妇女,见黄龙队夺得了第二名,一阵高兴过后,准备去迎接它。她这才想起自己胸前的孩子,便拍着自己的孩子,高兴地说:“宝宝,宝宝去接爹爹!”见孩子没有响动,回头一看,伢儿都被她箍横气了,脸色寡白,失去了血色。她还以为伢儿起了急症,急得嚎啕大哭。

周围的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蓬拢去观看,打听情况。

他男人一上岸,来到她身边,见了儿子这番模样,气得大声骂道:“你这个苕娼妇,伢儿都被你箍横气了!”他一手夺过孩子,抱着扯脚拼命就往医院趱。大家也不无尴尬地相视苦笑着,但他们每个人,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嗓子,都喊嘶哑了,说话都变成了鸭公腔。

戴金耳环夫妇两口子,抱着孩子趱到医院,医生连忙进行抢救。他们给孩子一边输氧,一边打吊针。医生说:“喜打发现得早,迟点就没命了。”在医生的抢救下,孩子终于缓过神来,脸色也开始慢慢红润,恢复了血色。医生摸着孩子头,对他母亲说:“你这个人哪,看龙舟看得那么上劲,真是稀奇,连孩子也不顾了!”另一个医生说:“舟上的人不崭劲,岸上的人崭苕劲嘚!”说得那妇女面红耳赤,十分不好意思。

在伍娟的宾馆里,褐龙队的队员,被刘光汉骂得狗血淋头:“你们真是白消粮食。我花了那么高的代价,你们却趱义刚他们都趱不赢,真是丢尽了我的脸面,让义刚他们耻笑!”

运宝实在受不了他父亲的责骂,道:“爹,胜败是兵家常事。今儿不是那个鬼滂泥凼,我们不就是当然的冠军吗?你当时站在那里指挥,不也赞成过直嘛,你咋不指挥他绕道呀!你不要事后诸葛亮,放马后炮唦!”运宝看了看他父亲满面怒容的脸,发誓安慰道:“后面还有两场比赛,我们大家同心协力,崭把劲,打败义刚他们!”

大家都齐声应道:“是,我们崭把劲,一定打败义刚他们!”刘光汉见大家士气鼓起来了,想了想说:“我不是骂你们。俗话说不蒸包子,也要争口气!大家都要为褐龙队争光。我们褐龙与红龙队势不两立,你们懂不懂啊?这次龙舟赛意义重大,我们决不能再输给他们,无论如何要战胜他们!好了,中午大家吃点儿鼓劲酒,留点量,得胜了,晚上再尽兴。”他叫服务员拿四条芙蓉王来,边发烟边说:“每人发包烟,大家吃好了,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争取下一场打个翻身仗!”

吃饭的时候,运宝不见黑狗,就问他哪儿去了。大家说不知道。其实黑狗在刘光汉训斥大家的时候,感到自己没有脸面,就悄悄地溜走了。

过了一个来小时,主席台的高音喇叭和锣鼓又响起来了,下一场比赛即将开始。看热闹的人们,都又围了拢来。沿河岸吊脚楼的楼道上,窗口上又都挤满了人。河沿上,空坪闲地上,岩坎上,甚至河边的浅水里,也都站满了人群。有的还租来了小划子,扒到河心,有的大人和小孩,干脆爬上河边的大树坐在枝桠上。河沿两岸到处是观看的人群。

第二场比赛是“捉白鹅”。竞赛规定每个队选一名队员,参加捉鹅比赛,以各队捉鹅的多少,作为获胜冠亚季军的名次。

这次共放六只大白鹅。这六只大白鹅,是专门从市场上,挑选来的雄壮的优等士铜鹅。工作人员在开赛前,将每只鹅肚里还灌了少许白酒,使鹅处于高度灵敏兴奋状态,然后放入河里,以增强捕捉的难度。

六只龙舟围着莲花潭,各队都派出了优势兵力。红龙队派出了盛欣,作为参赛队员。褐龙队挑选运兵,作为参赛队员。六名队员都脱得赤条条的,只穿着自己队的本色短筒子裤,徛在船脑上,做好了比赛准备。

抢白鹅开始了,在裁判员“呯”的发令枪响的同时,六个队员齐刷刷地跳入河中。

六只白鹅见人们朝它游去,就啪啪地搧起翅膀,踮着脚踩着水,向远处飞去。六个队员在河里扑腾了好一阵子,一只也擒不到手。六只鹅十分机灵,见人一靠近它,不是飞起,就是钻进水里,任你怎么追赶,就是接近不了它。莫说捉它,就是连摸没也难摸到它。

河岸上的人们都急得大声地叫喊“加油”。龙舟上的队员也筛锣敲鼓来催促。水上岸上一片喧闹声和怪叫声。

盛欣泅水赶了十来个回合,觉得这样硬拼不行,于是改变策略。他看准了一只大白鹅后,就憋足一股气,钻迷子潜游到鹅身水下,看到鹅的红色脚掌在水里,一搧一搧像两只桨在划动,就瞄准鹅脚,一手飞快地把它抓住。鹅一惊,感到水下有动静,搧起翅膀想起飞,但已经晚了。它的脚牢牢地被盛欣抓在手里,咋也飞不起来了,只得拼命地搧着翅膀。岸上的人们感到很奇怪,鹅咋样啦?正当他们迷惑不解的时候,盛欣抓住鹅脚,一下子从水里冒出来,长长地吐了口气。大白鹅在他手里“嘎,嘎”地挣扎着,扑腾着,碰得白色的水花一阵乱灒。盛欣顺势把它揿到水里,喂了几口水,鹅一下子就温驯了许多,但仍嘶着喉咙拼命地叫唤。

红龙队见盛欣首开纪录,一阵欢呼,连忙划着龙舟去迎接。盛欣把鹅递给他们,一只手攀着舟帮歇着气。

其它的龙舟队见红龙队捉到了大白鹅,就高声地催促自己捕捉队员。捕捉队员急了,就泅水猛追,但怎奈已灌过酒的雄鹅轻灵敏捷,他们只是把鹅撵得渺潭乱飞。

盛欣待气稍微歇匀点儿,就朝另一只鹅游了过去,估计一迷子能钻到时,就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悄悄沉入水里,在水里一边用力荡动双手,一边睁着眼睛注视着目标。当接近目标时,他稍稍放慢速度,然后,潜游到鹅身的下面,伸出手闪电般地抓住鹅脚,又成功地擒到了第二只。这次他把鹅先拉入水里,给它来个下马威,免得鹅翅膀搧打自己。他一边把鹅往水下拉,一边将自己的脑壳从水里钻出来。人们只见盛欣光人从水里冒出来,还以为他扑了个空。

其它几个龙舟队的人都高兴地嘲笑起来。红队的人都惋惜地叹了口气。盛欣一边踩水,一边用手抹着脸上的水,猛地从水里擎起一只大白鹅。

顿时,岸上又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红龙舟的队员们都高兴欢呼雀跃起来,一边猛烈地敲起了锣鼓呐喊,一边扬起棹子,拍打着水面,以示庆贺。盛欣游到龙舟边,递上大白鹅,掉转头,又去寻找新的目标。

这时,其他两个队也各捉到了一只大鹅。岸上的人群又一阵欢腾起来。

刘光汉见红龙舟队捉到了两只,其它两队也开荤了,气得眼睛鼓得铜铃大,几乎要喷出火焰,虽恨自己的褐龙队太不争气了,太丢人现眼了;但还不死心,河里还有两只鹅,还有希望。他又拿起半导体喇叭,徛到快艇艇脑上,一边叫伍彪开着快艇,朝自己的龙舟驶去,一边大声地嚷叫着。运兵急得改变主意,也用钻迷子的方法,好不容易捉得了一只。

刘光汉兴奋得在甲板上踔了起来,差点儿跘到河里,待他站定,又立马手舞足蹈,催促运兵快去捉另一只。

河中只剩最后一只大白鹅了,它惊魂未定地伸长颈梗,四处张望,发现不见了同伴,便“嘎,嘎……”地一边惊叫着,一边惊慌失措地四处游荡。这只鹅十分精灵,它不时踮着脚,伸着长颈梗,峩着头,警惕地闪着红红的眼睛,朝四周不停地张望,一有风吹水动,就搧起翅膀,扑棱棱地飞起。它虽被大家追赶了好一阵子,但游泳的速度仍然飞快,若光靠泅水去捉它,那是万万捉不到的,况且它已识破人们捉它的计谋。它不光注意着水面的情况,还注意水下的动静,所以现在要擒到它,难度非常大。

队员们追赶了好一阵子,鹅疲乏了,人也瓤了。人与鹅相持对峙起来,人若不动,鹅也不动。即使如此,鹅一刻也不放松警惕。好几次,有几个队员钻迷子都被它发现了。只要有一点儿响动,它就迅速展翅飞腾起来,转移地方,逃离险境。

盛欣乘大家都在喘气的机会,悄悄地潜入水底,游到鹅身的下面。鹅可一点儿也没发觉,仍踮着脚,伸着长颈梗,向四周张望,突然一只脚被水下的吗东西抓住了。它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拖入水里。

大家还以为大白鹅钻迷子逃走了。过了一会儿,从鹅沉下去地方,翻起一股浪花,盛欣嚯地从水里冲了出来,高高地举起水淋淋的大白鹅,在头顶挥舞着。鹅张开翅膀,缓缓地搧动,厉声“咯嘎,咯嘎”惊叫着。岸上再次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红龙队拼命地敲击着锣鼓,宣告着胜利。

时已过午,南风起了,空气里弥漫着夏日晒热的野草、青蒿和稻禾醉人的混合的香气。瓦蓝瓦蓝的天上,不时飘过几朵棉絮般的白云。白云遮住了明晃晃的阳光,给清幽的大地投下了一片片黑色的阴影。河边树木繁茂,油绿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着亮光。生米虫早已躲到树林深处的枝叶底下,尖声怪气,拼命尖叫着,好像在催促人们,“歇气呀,歇气呀……”

初夏过午的阳光开始强烈起来,晒在人身上有点儿发火辣烧。观看的人们都脱掉了单衣和夹衣,有的打着伞,有的戴着簦篷,有的头上罩着衣服,有的躲到树荫底下或背阴处,还有的干脆跑到露天里让太阳曝晒,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慷慨馈赠的日光浴,他们的脸儿晒得如同红彤彤屙蛋鸡乸的脸。

一群顽皮的孩子,耐不住炎热,欢快地跑到河边,脱掉身上的衣服,一根纱线不着,光裸着身子,跳到清凉的河水里,自由自在地畅游和嬉闹。

红龙队连续打了两个大胜仗,士气倍增。他们把龙舟弯到河边浓荫的柳树林下,一边休息,一边给饥饿的肚子补充食物,准备迎接最后的决战。小秋正在吃棕糍粑。

这时芝兰来了。义刚看到芝兰站在岸边一株大柳树旁边,向小秋招了招手。小秋没看见。义刚走过去,拍了拍小秋的肩膀,说:“芝兰叫你呢。”小秋扭过头便看见了芝兰。

芝兰今天穿着一身粉红的连衣裙,乌黑的头发在后脑,挽着个圆溜溜的髻子。她一只手打着把小巧的太阳伞,一只手拎着个提袋,肩上挎着个精致的挎包。她那粉白红润的脸庞,在太阳伞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妩媚迷人。

几个后生见芝兰来找小秋,就兴奋地开起玩笑:“小秋,你看谁来慰劳你了。”

芝兰红着脸大方地说:“我是来慰劳你们大家的,祝你们连夺两捷!”

一个调皮的后生戏谑道:“好,搭着老爷喝杯酒。咋慰劳?我们吗都不要,只打个啵就行了。”

另一个说:“你真是猪八戒想七仙女,她的啵是给你打的吗?人家是专门送给小秋的!”大家一阵欢笑。

芝兰说:“你和你姐打啵去!”

那个后生没趣便自我解嘲道:“打个啵要吗紧呢?外国人一见面,还不是就打个啵。打个啵又不会舍掉吗。小秋呀,芝兰不肯和我们打啵,你就替我们多打几个,打得像竹园里扯笋子,那样嗍得哚哚地响!”大家禁不住又一阵哄笑。

小秋说:“黄鲌钉,你也太饿媳妇了吧!等夺得最后一个冠军,我叫淑珍婶给你当红藀佬,给你讲个乖赏媳妇,让你整天去打啵!”

淑珍笑道:“好,黄鲌钉,只要我们这次彻底战胜了刘光汉,我保证给你做个好媒,给讨个乖媳妇,让你去放肆去打啵,打得像扯火罐那样,嗍起扯不脱!”阴凉的河边又爆响起一阵粗野的欢笑。

小秋和芝兰趁大家说笑的当儿,朝河边柳树林深处走去,走了很远,还听到背后传来放纵的叫闹声:“小秋、芝兰,你们莫嗍起扯不脱啦!等会儿还要看你唱主角哪……”

他俩走到一株大柳树后背静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小秋问:“你到这儿做吗,几时来的?”

芝兰说:“来慰问你!”说着在小秋的脸上,猛地打了个啵,说“我今儿,一早从市里坐车来的,在那里集训了一个星期。市教委要我代表武陵市教委,参加全国教改观摩课比赛,明天赶回市里,晚上乘火车到武汉去。我刚到镇联校办完事,就赶过来了,看你们比赛。你们队真厉害,把褐龙队压了下去,大快人心。刘光汉都快气吊颈了!”

小秋说:“有你给我们鼓劲,没有打不败的对手。他刘光汉算得了吗?哪,你吃棕糍粑吧!”说着他把手里的粽糍粑递给芝兰。

芝兰说:“哦,你不说我还差点儿忘了,我给你带来了绿豆吊浆油糍粑、薄荷糕,还有你喜欢吃的卤猪蹄。我吃过了,你吃饱起,好有劲和他们比赛!”她从提袋里拿出吃货,递给小秋,说,“你和豹子比赛,可要多长个心眼儿,他人长得牛高马大,有股子蛮劲啦!”

小秋说:“牛大压不死虱。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我和他,就如孙悟空和牛魔大王,我今儿非要让他尝尝咱孙悟空的厉害!”

芝兰听了,微笑道:“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千万不能大意啊!我……”

小秋说:“你,你做吗,咋吞吞吐吐?”

芝兰说:“我还是有点儿担心。”

小秋说:“担吗心唦?我告诉你,我在政法学院读书的时候,专门练过武术,对付豹子那是小儿科。”

芝兰吃惊地说:“怪不得,你前几场预赛,赛得那么好啊!能一路打通关,你咋不早告诉我唦?害得我提心吊胆。不过你还是谨慎小心为好,俗话说小心无大错!”

小秋说:“天机不可泄露,到时你拿吗奖赏犒劳我啊?”

芝兰盯着小秋,笑道:“你还想呀!好,到时我好好地犒赏你,打啵嗍得咕咕地响!”两人相视,不觉都无声地笑了。

小秋说:“你来你爹妈晓得吗?”

芝兰说:“我来看龙舟要他们晓得做吗?晓得我也不怕。我已是大人了,自己的事儿,自己作主!”芝兰越说越激动,激动得脸儿涨得绯红。

小秋望着可爱的芝兰,芝兰也凝望着小秋,两人四目相视,不约而同深情地笑了。

莲花洲上主席台的广播再次响起。广播里播放着著名歌唱家,宋祖英演唱的浓郁民族风情“龙舟调”。河里龙舟上也响起了催人隆隆的锣鼓声。人们开始从四面八方聚拢来。

小秋说:“比赛要开始了,我去啦。晚上,你到我家里吃饭好吗?”

芝兰含情脉脉地望着小秋说:“你们不是晚上会餐吗?吃饭你不用管,到时再讲。我晚上来找你。你去吧,祝你马到成功,旗开得胜!”

小秋恋恋不舍地告别了芝兰,高兴地朝龙舟跑去。

树林的不远处,有几对少男少女,正在谈情说爱。他们躲在大树的背后,搂抱着在悄悄地捏摸着,不时发出陶醉的呢喃声。

激烈的龙舟赛“掐龙舟”高潮就要开始了。

龙舟赛,自古是我国汉民族,端午节重大传统节日,一种主要民俗活动。据传它源于春秋战国时期,由人们凭吊屈原,忠义爱国的重要水上纪念活动,演变而来,它一直绵延传承至今。而掐龙舟——则是西陵这带地方龙舟赛,衍生而来,独特原始民俗竞技比赛活动。这种竞技活动,最精彩,最激烈,最热闹、最具特色。它在我国民风剽悍的西南地区,随着龙舟赛,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尽管在历史上,曾因龙舟赛掐龙舟,而多次发生宗派矛盾和冲突,甚至武力流血械斗;即是中途几经禁赛,但都屡禁不止;相反却愈来愈受人们的喜爱和欢迎。这次镇政府和县体育局,起初说什么也不同意搞这项活动,怕由此引发社会群体矛盾,造成宗派武力争斗。

因自改革开放以来,地方宗派活动死灰复燃,并且日益有所抬头,以致经常发生矛盾,而且矛盾错综复杂,甚至演化为激烈的械斗,搞得不好,小小的火星就会爆发成社会群体冲突燎原大火,从而影响人们的团结,以至社会和谐稳定。但六个龙船队则都认为这是传统活动,强烈要求把它保留下来,并作为竞赛的主要项目,要不龙舟赛就没有吗味儿和赛头。他们还以国运赛、亚运赛和奥运赛等开展的拳击比赛为由,来说服镇政府和县体育局的领导,并立下保证字据,坚决遵守竞赛规则,做到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最后,镇政府和县体育局没有办法,只得勉强同意。

掐龙舟比赛程序分为三个赛程,预赛、初赛和决赛。预赛实行淘汰制,取前四名进入初赛,再在初赛中确定前两名,然后再进行争夺冠亚军决赛。

经过前几天第二轮预赛初赛,结果红龙和褐龙两队,最后杀入了决赛。真是冤家路窄,红龙队和褐龙队又再次碰到一起了。这就使得这场决赛更具戏剧性,更加紧张激烈。

褐龙队的选手是刘光汉的儿子运宝,人称豹子。运宝是莲花潭三年盖潭的三连冠。他年纪不大,但力气大,过五关斩六将,威震名扬辰河一方。

红龙队的选手是小秋,今年他是首次参赛,以前一直默默无闻,这次初出茅庐。本来这红龙队起初选定的不是他,而是盛欣。盛欣去年与运宝交手,因当时他大病刚愈,体力不支,与运宝掐了三四十回合,最后被运宝掐落水而惨败。

今年运宝老早就叫嚣说:“红龙队是豆腐做的,豆腐不是抵牙菜!”还放出洋话,“以前的败将他不愿交手,除非换上新角!”

小秋听了,气愤不过道:“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王。让我来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吹牛大王!”

大家知道小秋的力气好,手脚撩撇,脑子机灵。他不负众望,果然在预赛和初赛中就一路打通关,半路杀出了一匹黑马,震惊了莲花潭,震惊了方圆几十里的辰河镇。

尽管小秋这匹黑马,一鸣惊人地出现,但刘光汉对夺取第三场胜利,仍胸有成竹,满怀信心。赛前,刘光汉为稳操胜劵慎重起见,又专门把儿子运宝,叫到身边面授机宜,教他如何如何过招,并特别提醒他:“这次半路里杀出了个‘李逵’,你一定要提高警惕,认真对付,一定要给那个小子点颜色看看,千万不要大意失荆州。这次龙舟赛,不光是赛名誉,赛地位,而是赛势力,赛权威。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运宝对父亲的话不屑一顾,说:“爹,咱是这辰河镇一带的三连冠,莲花潭独一无二的霸主,我还怕他吗?你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说着他瞟了父亲一眼,“小秋这个小子,今儿我非要把他掐成麻瓤!”

刘光汉见运宝大言不惭,甚至麻痹轻敌,便板着脸孔教训道:“小秋是初出茅庐之虎,你不要夜郎自大。俗话说纸老虎也要把做真老虎来打!”

运宝生气地道:“你是不是不相信你的儿子?”

刘光汉说:“不是不是相信你,而是这次比赛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义刚他们那伙子人,处处与我们为敌,现在又鼓捣起一帮子人,四处告我们的黑状,想整倒我们!我们要借此机会,杀杀他们的锐气,振兴我们刘氏家族的威风;可是前面两场我们都失利了。这场是关键的一场,我们无论如何要战胜他们,力挽颓势,重整雄风!”

运宝坚定地说:“爹,你放十二条心。这次取胜如坛子里的乌龟,手到擒拿。到时,你给我奖赏红包,祝捷庆贺就是了!”刘光汉见儿子固执轻敌,傲慢自负的样子,心里极为不快,只好闷在心里,但还是郑重其事嘱咐道:“务必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然后就悻然走了。

比赛开始了,红龙舟和褐龙舟两只船,并排紧紧地靠在一起。两个队的队员用手互相抓扯着舟帮,锣鼓手站在旗杆的舟仓宽木枋上,时刻准备着为自己比赛队员助威,敲锣击鼓。

因为最后一场,是红褐两队,争夺冠亚军重要的决赛,其余黄绿紫蓝几队龙舟,都围在红褐两只龙舟队的周围,观看他们一决雌雄的激烈争夺战。

河沿两岸到处都挤满黑压压的围观人群,因为这是压轴重头戏,最激烈紧张的龙舟赛高潮即将开始,大家都在等待这盼望已久的时刻。近几个月来,不论是民间还是政界,大人或小孩,茶余或饭后,只要一有空闲,人们都在议论和关注,这场期待已久的赛事。

在伍娟的临河宾馆的楼顶看台上,辰河镇政坛的几位重量级人物也来了:书记黎苗、镇长杨孟春、副书记赵德清他们都坐在凉亭桌子旁边,一边吃着伍娟送来的糖果瓜子,一边兴致勃勃地议论这次龙舟赛。黎苗说:“今年的龙船赛比往年看来都热闹,今天至少怕有上万人吧,这对于拉动我们镇里的经济大有好处。俗话说文化搭台,经贸唱戏,一点儿也不假。”

赵德清说:“今天这比赛场,是龙虎斗。比起往年来看热闹的人要多得多,至少有两三万人。刘光汉和义刚他们较上劲了,谁输谁赢是隔墙撂簸箕,还不知翻覆呢。”

杨孟春说:“咋不知翻覆?刘光汉不是准备那么久了嘛。他又是三连冠,还有谁能与他抗衡?”

赵德清说:“你还不知道啊?义刚他们身手不凡呢。前两场他们占了绝对优势,夺得了两个第一。这次掐龙舟,又冒出了个小秋。听说预赛,他一路过五关斩六将,闯入决赛。”

伍娟听了赵德清的话,心里极不舒服,便驳斥道:“小秋和运宝比,那不是鸡蛋碰石头,运宝必胜无疑!”

赵德清说:“那不一定,今天肯定是场恶战,有热闹看,不信你等下瞧瞧!”

红褐龙舟上,小秋和运宝两名运动员均已登场,他们都虎视眈眈地逼视着对方。

褐龙舟上,运宝斜躺在舟脑上,峩着上身,仰着寸发囚头,瞪着血红的一双俨像他父亲的三角眼,单眼皮一眨一眨地闪动;粗壮的身子,只穿一件褐色镶黄边的短筒子裤;全身古铜色的肌肉一溜溜鼓起,青色的血管像土蟮似的爬满了全身;脖子粗胀,如骚牛胀颈。刚硬的手指骨节嶙峋地鼓着。一眼望去,俨然一个傲慢的古中世纪力大无穷的武士。

红龙舟上,半仰半躺着小秋。他只穿了腰红短筒子裤,在白晃晃的阳光照耀下,裸露着那键壮,白里透红的身子,显而易见,这肤色只是最近被太阳曝晒而成的,只有那被背褂遮拦的地方,显露着白皬的皮肤。小秋剪着偏偏的飞机头,大眼睛,高鼻梁,张风耳,阔嘴唇,面清目秀,气宇不凡。他臂长指尖,与运宝相比,根本不像一个掐龙舟的运动员,倒像机关坐办公室的斯文干部。有的观众见小秋这副模样,失望地摆了摆头说:“红队是孔夫子搬屋,‘输’到家了!”

担任这次决赛的主裁判,是现任县体育局的王副局长,国家三级裁判员。随着一声发令枪响,小秋笑着主动地对目无表情,傲慢不逊的运宝招了招手,心想好拳不赢头三手,让运宝先出招吧,便客气地招呼道:“来,开始吧!”

运宝偏着身子,睖睁三角眼瞪着小秋,二话不说,毫不客气,猛地一只手就叉了过来,另一只手从暗地里,闪电般地跟着刺向小秋的喉部。

小秋眼疾手快,左手挡掉运宝的前手,右手迎着他的后手,轻松地把运宝的双手挡到一边,心想:“来者不善嗯!”小秋回应这两招,是豹子根本想不到的。

运宝本想通过猛扑知偷袭得手,搞过猫喷水,形成高压态势。以前他都是用这种饿虎扑食,突然袭击的办法,屡屡得手,先赢人家几招,以打乱对方的阵势,哪想今儿被小秋一下识破。迅疾他再复火过去时,可又被小秋齐刷刷地薅掉。运宝一激灵又猛扑过去,张开虎口叉向小秋的颈梗。

小秋这次没有挡他,而是将身子一仰,让他直冲过来。运宝扑了个空,因扑势过猛,胸前的肋骨重重地搡在船帮上,不觉一阵隐隐发痛。

可就在刹那间,等他没回过神,小秋张开虎口似的左手,像把打狗叉,重重地叉在豹子的喉咙上,然后右手又是一叉,连续两叉把运宝叉翻白在船脑上。

运宝的喉咙被小秋一掐,顿时嗉袋子一阵发疼,喉管好像被锁住似的,出不了气,便连忙双手一捞。小秋迅速地缩回了手,运宝才如释负重地解了围。

红龙队响起一阵得胜的欢呼和锣鼓声。运宝如一头激怒了的骚牛,则身就向小秋猛扑过来。

小秋已掌握它的招式,候他扑过来,没有躲避,两手迎面猛地劈开他的双手,又一次紧紧地锁住了运宝的喉咙。

运宝知道中计,但为时已晚,喉咙如被老虎钳钳住似的,他只好翻身用力挣脱,霎时喉咙上像扯痧一般,显出一溜溜几道血迹。运宝吃了两次亏,便不再象刚开始那样莽撞了。

刘光汉站在快艇上,大声地编帮他:“擒手臂,擒死手臂!”因为他知道运宝没有小秋手脚灵活,但騃力气比小秋大。

运宝现在不再乱扑乱冲了,他挪近身子,靠着船帮瞄准小秋的手臂擒去,但几次都被小秋轻易犟脱。

小秋不时偷袭他的喉咙、手臂和胸脯。运宝一时招架不住,弄得身上血条子横七竖八,伤痕累累;而小秋身上几乎没有吗抓挠的痕迹。运宝被小秋撩拨得顿时性起,连续发动了几次猛烈进攻,但都被小秋巧妙躲过。

两人你来我往,持续了搏斗二三十个回合,但谁也没有占到大的赢头。小秋便采用持久战的办法,消耗运宝的力气。他知道运宝平时养尊处优,很少活动锻炼,只是凭着年轻气盛,有股子苕劲冲力而已,没有吗多大的耐力,于是以逸待劳,等他苕劲冲力过了,就好对付。又经过了十几回合揢斗,小秋见时机已到,便逻机会主动出击,连续几个佯攻,使运宝慌忙全力招架。几次过后,都是如此,运宝便放松了警惕。小秋突然奔袭运宝的颈梗,双手紧紧锁住了运宝的喉咙。这次运宝没能及时犟脱,被小秋的双手铁钳般牢牢实实掐着不放。

豹运宝张着嘴,脸庞憋得通红,霎时两眼翻白,双手朝小秋乱挜乱抓;但小秋丝毫不顾,紧紧地掐住运宝喉咙不放。这时周围的群众,看到了小秋擒住了运宝的水喉咙,爆发出一片叫嚷欢呼声。

芝兰站在人丛里看到小秋擒住了运宝,紧张的心情顿感一阵轻松。她抹了抹手心里的汗水,暗暗地说道:“老天保佑,小秋得胜!”红龙队的锣鼓擂得连天价响。

褐龙队的队员见到这种情景,都慌了手脚。刘光汉大惊失色地叫嚷道:“撑开龙舟!”于是褐龙队队员手忙脚乱地将龙舟撑开,企图给运宝解围。

义刚发现了,大声喊道:“把龙舟抓紧,巴紧舟帮莫松手!”红褐两队的队员,展开了龙舟撑开和巴拢的激烈争夺战。顿时,他们相互抓的抓,撑的撑,有的甚至互相间掐了起来……双方同时展开了一场混战。

运宝想借撑开龙舟的之机,抓住小秋的手,把他拉过龙舟摔下河,但他的阴谋诡计被小秋识破了。运宝憋着气,一招不成,又使一招,但都不奏效,便连忙缩回腿,乘机飞起一脚朝小秋胸前蹬去。小秋见状刹地一松手退了回来。运宝终于又一次逃脱了。

岸上的人们,眼看到小秋即将到手的胜利,被运宝一下子破解了,都感到十分惋惜。他们不约而同地哀声叹息:“了了,太可惜了!”

尤其是芝兰痛惜得用手,捂着怦怦跳动的胸口前,脸上热汗直淌。

挣脱了的运宝,恼羞成怒,发起了新一轮暴风雨般的攻势。他一个猛扑抓住小秋的一只手,一捩身,双手把小秋的手臂,紧紧地夹在肢胳窝里,拼命地往他舟上拉,心想只要拉过小秋,这场较量就成定局了。

小秋已猜到了运宝意图,连忙翻腰双脚蹬着舟舷,决不让他得逞。这时,褐龙队的见得胜的机会终于来了,就疯狂地敲锣鸣鼓呐喊助威。刘光汉看到这一有利局势,也禁不住高声喊道:“撑开舟,把他拉落水……”褐龙队一齐配合,力图实现刘光汉意图。

红龙队一些队员十分着急,心怕小秋被他们拉过舟或跘落水,重蹈盛欣去年的覆辙,但义刚可不这样认为,现在还不知道谁把谁拉落水呢?虽然小秋一只手被运宝夹着,但小秋双脚蹬着舟帮,纹丝不动,而运宝则斜背对着小秋,身子被动卷缩,不十分得力,只要暂时两只龙舟不分开,就对小秋有利。

小秋和运宝相持着。两只龙舟都加剧地擂起锣鼓来助威,各自喊着加油。岸上的人们也都跟着呐喊助威。

芝兰的心已提到了胸口嗓子眼上,紧张得连气都出不匀了,眼睛里泪水,急速地打着旋旋。她全身心地替小秋捏着一把老火汗。

运宝捩在那儿,依靠粗壮的身体,使尽全身力气,但丝毫也扯不动蹬着的小秋,两人像癞湖蟆箍蛇似的在拼死。小秋一边乘机歇气,一边思谋,突然他向义刚睒了睒眼睛,义刚心会意领。小秋慢慢缩回了蹬着了的双脚,用膝膝盖抵着舟帮,让身子仰仰儿靠近运宝。运宝背对着小秋,没有看出小秋的意图,自以为把小秋拉动了。他们的队员也没觉察到小秋行动的细微变化,还在使劲地撑着,甚至连刘光汉都以为小秋,是被运宝扯近的,眼看越来越近,胜利在望了,他在里心里暗暗为儿子叫好。此时赛场的气氛出现了反常的现象,越是激烈紧张,越显得安静,大家都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处于胶着僵持状态的小秋和运宝。现场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人们都在静观着这场搏斗局势的发展。

刘光汉觉得自己的儿子运宝稳操胜劵,重又拿起半导体喇叭,兴奋地吼叫起来:“褐龙队,加油!褐龙队,加油!”他一边用手激动地挥舞着小旗子,一边拖着得意的长腔喊“一二三,加油!一二三,加油……”好像在宣告昭示着胜利。

在这成千上万人中,最着急的是芝兰。她站在岸上,看到小秋的身子几乎被运宝拉过了舟,急得直跺脚,心如猫挜一般,大颗大颗遗憾的眼泪,似乎都要流出来了。为了不使自己被别人看出,她别过脸,用小手绢偷偷地揩掉,在心里暗暗祈求上天神灵保佑,尽管她不信神,但还是这么做了。她害怕得不敢朝小秋那里看,只好悄悄地泄开眼光,躲避着那令人提吊胆心的场面。

“哇!哄……”赛场上顿时吼了起来。就在这一刹那,小秋一使劲,将运宝扯近舟舷,然后闪电般地伸出右手,一把挽住运宝的颈梗,双脚用力一蹬,把运宝仰天八岔地拉上了舟帮。

义刚见状把手一挥,大声喊道:“开——舟!”没等对方醒悟过来,两只龙舟“哗”地一声猛地撑开了。

小秋还紧紧地箍着豹运宝的颈梗,随着两只龙舟的猛然分开,他把运宝庞大的身躯,一下子拖出了褐龙舟,像拖条死猪一般。褐龙舟队的队员们还没回过神,运宝已吊在红龙舟的舟帮上,待褐龙队队员们一清醒,抢救已经晚了,但他们还是不愿放弃最后的努力,连忙扑去拉扯,作最后的垂死挣扎。没待他们靠近运宝的身子,小秋见他们来抢夺运宝,就疾速地松开手,把运宝“噗通”一声甩到河里,刹那水花四濽。

顿时岸上、水上爆发出一阵阵,经久不息的欢呼声和锣鼓声,同时伴着“噼噼啪啪”的鞭炮声……

运宝跘到水里,一下子沉了下去,半天没有冒出水面。褐龙队的队员们,还以为他澄到水底,浮不上来了,就急忙扒着龙舟去打捞。当褐龙队几个队员准备跳落水里时,运宝才从水里慢慢浮出头来。在队员们的帮助下,浑身水淋淋的运宝,才狼狈不堪地爬上了褐龙舟……

他的父亲刘光汉,气得叫伍彪早已开着快艇走了。

颁奖的时候,褐龙队没有去领奖,他们偃旗息鼓地悄悄划着龙舟回去了。刘光汉在临江宾馆伍娟那儿,订的六桌庆贺酒席,一桌也没有吃。

红龙队今天大获全胜,队员们扬眉吐气地划着龙舟,兴致勃勃地敲着锣鼓,沿路燃放鞭炮,朝着又红又大的落日,胜利返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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