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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县委宣传部，这几天都忙翻了天。
自黄晋金从石舟市长那儿回来后，就一反常态，特别重视宣传工作，尤其是新闻报道。他两次三番把宣传部长肖云，叫到他的办公室，要她把宣传西陵上省报头版头条，作为当前宣传工作的重中之重。他不仅指示要宣传好西陵，而且主要是宣传西陵县委，如何带领一班子人，面对特大洪灾和旱灾，真抓实干，取得了巨大的显著成绩。他特别强调宣传工作是我们党的喉舌，一定要弘扬主旋律，围绕大局服从服务县委中心工作，同时意味深长地说，还有半年县里三套班子就面临换届了，这也将是考验我们工作的关键时候，我们务必做好舆论宣传工作。
其实黄晋金的用意是很明白的，他是想通过舆论宣传，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一是借以肯定县委的政绩，为自己进入市委班子和手下的兄弟们，上位做舆论造势；同时，也是对向政农那些反对派一个舆论打击。二是借以县里三套班子换届调整人员为杀手锏，推动促使其工作，尤其是税费征收。
肖云部长为此感到压力非常大。因为县级新闻报道，能上省日报普通版，就很不容易了，更不用说上头版头条。现在新闻报道的风气又不正，有偿新闻成为公开的潜规则。前几年，累死累活组稿，拉关系请客送礼，在省日报才上那么十来二十条。从建国起到改革开放这几十年，西陵县新闻宣传工作，尽管有了很大的进步；尤其是新闻报道，但从来没有上过省日报的头版头条，就连头版报眼都未曾上过；何况现在要上头版头条。这对西陵县来讲，真是破天荒的事情，谈何容易啊！
这几天，急得肖云部长吃不好，睡不稳，怎么办呢？即使难度再大，但这是县委书记交给的任务，俗话说政令如山，不管怎样总得完成，而且还不能打折扣。否则，她清楚地知道它的利害关系。黄晋金不是明明白白地说了，这是关系到县里年终三套班子换届，极其重心与大局。一叶知秋，这言下之意不仅关系到税费征收，和县里的班子的大调整，而且也关系到县委的政绩，和个人进退去留的政治仕途。
为了完成县委书记黄晋金交办的指示精神，肖云召开几次部务会议，除了抽调到酉溪乡挂职，担任党委书记的于海副部长没有参加外，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先组成个临时工作班子，成立省报头条工作领导小组，简称“省头组”。组长当然由部长担任，副组长由滕灿和陈远两位副部长担任，组员由部里两位新闻干事小艾小冯担任，其实是一套人马，两块牌子，部里就那么几个人。
部务会和省头组经过几轮讨论研究，初步确定了省头条的主题和篇幅，题目暂定为“大灾促大干，万众一心夺丰收”，副标题是“西陵县委真抓实干，经济粮食双飞跃”。篇幅为三到四千字。他们还商量稿子的框架结构，然后进行具体分工，由分管新闻的副部长滕灿,主持起草和统稿。
通过两个星期的紧张工作，初稿出来了。他们又召开了一次部组会议，进行了一次集体修改，稿子终于成型。然后部长肖云亲自率领，带着西陵的土特产：茶油、板栗、葡萄、火炕鱼和金秋梨等，一车子拉到武源市报社。他们找到报社社长林森。林森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他们将来意做了详细汇报，并把稿件给了林森。林森粗略看过稿件后说，稿子还需要修改加工，并答应安排副总编辑高一鸣亲自把关，帮助他们。
肖云因部里有事，就安排滕灿、小艾和小冯在西南宾馆开了房间，陪同高一鸣副总修改。滕灿负责后勤服务，安排搞好生活。经过一天一夜，紧张突击，终于定稿。主标题没变，只给副标题增添了两个字，他们将原来的“西陵县委真抓实干，经济粮食双飞跃”，改为“西陵县委真抓实干，喜获经济粮食双飞跃”。
这条报道，第二天，赫然套红登载在武源日报的头版头条上。
石舟一早到办公室，就拿起报纸观看。这已成为他的工作和政治生活习惯。因为大凡党政领导，都十分关注重视党报党刊，尤其是当地当天的新闻报道。他们把它视为工作和政治信息快餐，坚持每早必读。石舟第一眼就看到了，武源日报头版头条套红的显眼新闻。阅后他心里非常高兴，当即给黄晋金打了个电话，特意表扬了一番。
黄晋金十分兴奋地对石舟说：“这成绩，应归功于市委市政府，特别应该归功于你老首长的领导，和高瞻远瞩的战略指示！”
当日武源日报在社会上和人们一见面，武源市上下就纷纷议论开了。副市长梁超说：“黄晋金这小子，背着唢呐坐飞机，牛皮都吹到天上去了。他的脸皮起码有半尺厚！唉，这党报怎么也变成媒婆的嘴，说得干鱼能跳水。西陵是个什么样子，我们难道还不知道嘛！”尤其在西陵县就如开了锅的水，闹腾得纷纷扬扬。人们公开地说：“人无廉耻，百事可为。吹牛皮又不上税。”“跃进浮夸风又翻魂了，西陵被他搞成这个样子了，还在胡诌狂吹。真是牛不知角弯，马不知脸长！”
肖云拿到当日的武源日报后，就去找黄晋金汇报。正好黄晋金在办公室里，手里还拿着这份武源日报，沾沾自喜，不知反复看了多少遍。今天，他心情特别好，见肖云进来，忙叫她坐。肖云见黄晋金心情好，就向他汇报去攻克省报头版头条的打算和经费问题，并把所需经费的预算报告递给他。
黄晋金看了，沉吟道：“目前县财政有点儿吃紧，这样吧，先给你两万。”
肖云说：“黄书记，你也晓得，现在是市场经济，市场经济的基本规律，就是等价交换，新闻报道也不例外。俗话说‘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送少了，结果连个泡子也不鼓。两万块，这恐怕不够。因为送礼就要一两万块。名烟名酒贵厉了，一条烟就要六七百块，一瓶酒也要五六百。还有土特产，还要吃请，进娱乐场所等。我们人员的车旅住宿伙食等等，乱七八糟的开支，至少要四五万吧。”
黄晋金说：“好吧，再加一万，先拿三万去。若不够，你们宣传部自己先垫上，到时若省报登载了，再奖励三万元。”说着，他就在报告上签了字，然后递给肖云。
肖云从黄晋金那儿回来后，随即召开个部组务会，商讨攻关事宜。下午她和滕灿以及年轻的办公室主任陈雁蓉，带着西陵的土特产，先去拜访省日报，住武源记者站的秦君主任，他们客套一番，就进入了主题。肖云说明来意后，请他帮助和指导。
秦君欣然答应了他们，但他告诉他们，上省报头版头条的严峻情况。他说省头版头条的位置极其重要紧张，版面控制得很严，县市的新闻要在那里发表难度很大；因为全省光市县就有一百三十多个，又还有一两百来个省直机关和国家省属企事业单位。大家都要上头条，一年只有三百六十五天，就是天天排满也登载不了，何况还有中央和省里的重大新闻，除非市县是特别有影响的重要新闻，但都必须经过报社老总审定，亲笔签发意见，才能上报。
当时，肖云他们听了秦君主任这番话，几人都傻了眼，心儿都凉了半截；但肖云还不死心，死磨硬缠地恳求秦君主任：“秦主任，你一定要给帮忙，本来我们新闻宣传报社是一家，应当相互支持帮助。我们县市，每年对省报社的贡献都不小；莫说别的，光我县帮发行省日报就达几千份。因此，这次进军省头版头条，非你莫助。一是要请你帮助牵线搭桥，争取版面，到时还要请你带队到省报去，引荐拜访感谢老总。二是请你帮助把关修改稿子。”他们给秦君主任留了一份样稿。
秦君主任只好答应先给老总联系一下再说。他说他明天要到省报去开会，等他回来再定。当日肖云他们在武源一家著名餐馆，请秦君吃了晚饭，就打道回府了。
直到第二天晚上十二点钟，秦君给肖云打电话报告了好消息，说老总为支持西陵的工作，本来这个月的版面，就已经安排满了，同意腾出一版。秦君主任同时告诉她，稿子要以驻市省报记站和宣传部的名义联合报道，但稿子现有水平和质量，远没有达到省报的要求。他要肖云他们认真把稿子，再修改加工好；然后送给他看一下，若是稿子质量和水平达不到要求，省报到时也不会采用。
肖云兴奋得一夜睡不着觉，她把消息连夜报告给县委书记黄晋金，及部里的同志们。部里的同志们都很兴奋，并铆足了劲。
第二天，他们就组织写作班子，进行了认真地反复研讨修改加工，连续几天加班加点地突击，稿子修改出来了，质量较前有了很大提高。于是他们就又带着稿子，前往省报驻武源记者站，请秦君主任审定。
秦君看了稿子，又亲自着手进行一番修改，就用明传电报的形式发往省报。
省报过了一天，又将稿子打了回来，说范老总审了稿子，认为质量与省报的要求，还有不小的差距，还需要进行修改加工，并在上面提出了修改意见。秦君把稿子用明传电报发给了肖云。
肖云接到了秦君信息，急得几乎哭了起来，打电话央求秦君说：“秦主任，你是行家里手，大记者大手笔，你给我们动动手术。我们县里是矮子倒水，只有那么高点水平。”
秦君说：“你们真是舍近求远。你们那里不是有个大笔杆子于海嘛。他在国家人民日报、文汇报和光明日报等大报刊上，发表了那么多有影响的新闻和文艺稿件。你让他给修改修改。我这两天不得空，省报安排我采访一组工业改制的稿件。你们请他修改后，后天带稿子到我这里来，让我看一下，行的话，我们一起去省报社。另外其它的东西也都要准备好。”
肖云听了坐在那里，愣了半天，心想那只有找于海了。于海是部里的笔杆子，他是从教育战线调过来的，当时安排在组织部，搞综合材料和信息报道。因他为人正直爽快，政策原则性强，理论水平高，敢于直言仗义，敢于坚持真理，工作成绩出色，就提拔为副部长。但由于他对于一些歪门邪道和弄虚作假的事，敢于坚持原则，敢于碰硬，尤其对前年8·12煤矿重特大矿难事故的内参报道，得罪了县里的主要领导，后来就把他调到宣传部任副部长。当时有人听说他调动了工作，还以为得到了提拔和重用，有了好去处，于是关心地问他：“于副部长，你又换防高就了，到哪里？”于海风趣地笑道：“出口转内销。”他虽遭受了重大的打击和挫折，但仍刚正不阿，本性不改。他来宣传部不久，在中央省市的内参和党报党刊上，接连发表了几篇关于三农，和工业改制有分量的调研文章，社会反响强烈，深得人民群众拥护和欢迎，但再次惹怒了，黄晋金他们一帮子人，他们视于海为眼中钉。为了避免群众的议论，于是黄晋金就把他以宣传部副部长名义，抽调到酉溪乡挂职锻炼，美其名曰担任乡党委书记，其实是借以赶出宣传部，免得他又给县委捅娄子，惹麻烦。
肖云还记得，当时为了留住于海，她几次到黄晋金那里说情，都被他婉言拒绝了，最后黄晋金甚至生气地吼道：“你们宣传部，难道除了王木匠就不装犁了？何况他还是去培养挂职锻炼！”这次肖云本想把于海叫回来，但还得请示黄晋金。她估计黄晋金不仅不会同意，而且搞得不好，还可能责难于海，给他小鞋穿。于是她干脆用下乡检查工作的名义，把稿子带到于海那儿去，让他帮助修改加工一下。这样既不用请示黄晋金，又可以僻免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
当天晚上，肖云把这个想法，跟滕灿和陈远两人通了气，只是把改稿子，策略地说成是召开部务会研究稿子，以免挫伤部里同志们的自尊心和积极性。他们俩听了都很乐意，因为他们都有自知之明，而且为这稿子他们都已擒吃亏了，搞得蹬脚舞手。他们十分佩服于海的为人和能力，为了部里的荣誉，他俩也巴不得于海出面帮助。他们商量好工作后，已经是晚上了八九点钟了。
城市已经是一片灯火辉煌，远处陵水大桥和辰水大桥上的路灯，如同夜空里七夕灿烂的星河。他们还没吃晚饭，肖云就带着他们，朝县广播电视局的小餐馆走去，准备到那里买碗盒饭吃。
承包小吃店的是广播局，工会主席陶杰的爱人邱菊芳。邱菊芳在县供销社下岗后没有工作，局领导异常同情和关心，就把小餐馆承包给她。陶杰下班后，就给他堂客帮忙，见部领导忙到这时候还没吃晚饭，硬要作东请肖云他们的客。菜是现成的熟料，只要在锅里烩下油盐，着点香料，不一会儿就端上了桌。邱菊芳还送来两瓶西陵大曲，但肖云他们说什么也不肯喝，因为明天一早就要下乡，到一百多里外的偏僻酉溪乡去。
他们吃罢饭，丢下两百元钱就走了，但陶杰和邱菊芳两口子怎么也不肯收。邱菊芳拿着钱追出来好远。肖云知道他俩可怜了。广播局由于上两届领导把钱，拿到海南投资搞开发去了，结果亏了一屁股的债，至今他们只发百分之五十工资。陶杰他俩开这个店，生意并不怎么好。他两还有个儿子在读高中，家里开支大，生活艰难。肖云硬要他两收下。
第二天早晨七点多钟。肖云他们乘坐两辆小车，从县城的农贸菜市场，买了些五花猪肉、牛肉、火炕鱼和烟熏瘵鸡等荤菜带上。他们没买蔬菜，因为乡里有的是新鲜蔬菜。买好东西，他们就出发了，日近中午的时分，就到了酉溪乡。肖部长问乡办公室秘书：“于书记在哪？”
秘书告诉说：“于书记一直在驻村联系点芙蓉村。”
于是肖云他们来到村书记蒋萍的家里，打听情况。
村书记蒋萍的八九岁的侄女乖妹，听说他们要找于海书记有事，就说：“于海书记和村民还没收工，正在山坡上开荒，大造经济林，准备栽板栗、柿子和大枣。”说完，她就要跑去叫他。
肖云叫住了乖妹，问她今天怎么不读书？乖妹告诉她今天是星期日。肖云拍着脑袋，“啊”了一声，说：“嗳，忙得都不记日子了。”肖云叫滕灿他们在屋里搞饭菜，自己就和乖妹去找于海。
她和乖妹沿着弯弯曲曲的小溪，走过几道弯，爬上几个嵧，就到了于海他们开荒的大山脚下。
山野里的秋天来得比较早。溪边和山坡上，繁花似锦；尤其是那到处盛开的金色野菊花，一团团，一簇簇，它们都在兴致勃勃地竞相热烈开放。微风吹来，空气里弥漫着扑鼻的醉人芳香。栗树、枫树、栎树、苦楝树和黄梨桠树等阔叶乔木，都被秋风染得红艳艳的。这里，那里，就像一把把火炬燃烧在万绿丛中。那一树树禁熟了的柿子，从金黄的叶丛里露出绯红的脸儿，就像挂满红色的小灯笼。碧净的天空，不时飞过大团大团的鸟雀，它们一边欢快地鸣叫着，一边落在结满柿子的树上，偷食着甜美的果浆，一听到有异样的响动，就“嘭”的一声，惊骇得展翅高高飞起，像一团黑色的云彩，飘逝在碧空里。
平缓的山坡工地上，于海看见肖云部长在乖妹的带领下，朝他们走来。
于海放下手中的工具，忙迎着他们走下山来。隔老远，于海就叫道：“肖部长，辛苦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事先咋不打声招呼？”
肖云说：“论辛苦，你们比我们更辛苦。中午你们怎么不歇气呀？哎，手机都打不通。”
于海望着肖云说：“手机信号不好，打电话还行。唉，门路有点儿不相就，大家说干完了就休息，过会儿就差不多了。有事吗？”
“是有点儿事，想同你商量，等你们干完了再说吧。我到你们工地上去看看。”肖云说着和于海朝工地上走去。村民们都望着他们，蒋萍大声地喊道：“于书记，你们不要上来了，这点儿快挖完了，我们就要收工啦。”
于海和肖云没走几步，挖完地的村民，就从山上的小路上，三三两两，各自朝居住的山弯村落走去。
于是他两折转身，肖云简单地说明了来意。于海谦虚地说：“承蒙你领导看得起。我下来已两年多，业务也生疏了，怕有负你的信任。能否达到省头版头条的高度，我心里没有底，看看再说吧。”他们两边走边说，还聊了些其它的话题。到了于海的驻地，蒋萍赶来了。
蒋萍是个四十几岁的妇女，下放老知青。她人长得抻抻长长，脸模子生得十分周正圆范，特别是她那丰满健壮的身材，尽管在农村，但她浑身上下，仍然不失城市知识女性的气质和风韵。
于海把蒋萍介绍给她。肖云说：“免了吧，我们是蒸笼里的娃娃，都早就是熟人了，每年县里开三级扩干会，我们都要碰上几面。”
来到驻地，于海与大家一一握手问好，然后看了稿子，与部“省头组”交换了意见和看法，然后提出修改建议，说：“稿子基础很好，但是省报质量要求较高，尤其是头版头条。因为它不仅要面对全省，而且还要面向全国，甚至世界。要达到省日报的要求，稿子还需要做大的修改和调整。稿子立意要新颖，不落俗套。挖掘要有深度、高度和广度。不仅要体现县委的意图，还要体现新闻的特征。我建议换个角度，不能一般单方的就抗灾救灾来写。既要立足科技，又要涵盖抗灾救灾，二者有机结合，突出特色。首先标题要改。”
肖云和大家听了觉得有道理。肖云问：“怎么改？”
于海说：“参考意见，不一定对。我的意见标题可改为‘科技兴农，大灾之年夺丰收。’副标题改为‘记西陵县转变观念，努力实施科技战略，促进灾后农业大发展。’”大家都说改得好，比以前强多了。肖云问：“正文呢？”
于海说：“关于正文吗？首先主要是结构上的调整，以下各部分都要围绕上面的主题，组织和安排材料，再一个是数据的处理。关于里面的数据吗，作为新闻报道，就得十分慎重。必须实事求是，不能有水分。别看它是个数字，可它的意义却十分重大，否则一旦处理不好，既能产生正面意义，又会带来面影响。它不仅关系到县委政绩问题，而且还关系到民生政策问题。比如说粮食过三亿和财政收入，过一点五亿的问题，如果坦率地讲，这是在为宣扬县领导的政绩在造势和作秀，同时也在为粮食税费征收，以致三农三乱做垫铺。乡镇财政大包干，真是遗害无穷哪！我不知上面是怎么想的，难道他们对下面实际情况，一点儿也不知道吗？如果要蒙骗局外人容易，但要蒙骗人民难哪！若按照这些数字见报，可能会引起社会强烈反响。真实性是新闻的生命哪！”
肖云不禁暗暗佩服于海的看法与意见，转而心想于海可能还不知道，这篇报道已在武源见报了。因为现在的报纸，都是报社自办发行，农村订的报刊，有时四五天才能收到一次，有时偏远的乡镇，甚至十日半月才能收到一次，新闻到了乡村早就过时，成了旧闻。
于海的一席话，使大家陷入了沉默。他们感到他说得太深刻了，太沉重了。
肖云一下子想起了前不久在县委常委会上，关于粮食过三亿，和财政收入过一点五亿的那场激烈争论。当黄晋金要他在省报发头版头条，并重点突出粮食和财政收入预订指标时，她就明白黄晋金的用意。不知是哪位高人在他背后给他指点，就黄晋金的水平和智商，是想不到如此深远的一步的。肖云望着眼前的于海，就像打量陌生人似的，虽然他俩在一起工作几年，可从来没进行过这么深入直率的交谈。从今天与于海的谈话中，使肖云深刻地认识到，于海是个不简单人。他不仅具有敏锐思维和独特思想个性的人，而且看问题一针见血，十分全面和透彻；同时还具有极强的口头和文字表达能力。肖云记起了民间流行的一句老话“用起来是个宝，不用是脚草。”她内心暗暗为于海鸣不平，但有什么用呢，而且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不管黄晋金用意何在，但他是县委书记，有令必行，他交给的任务无论如何也须完成。肖云一向十分尊重于海，不论在什么场合都称他于老师。肖云说：“于老师，那就辛苦你，帮我们把稿子修改一下。我们晚上好带回去。”
于海本不想昧着良心，去为黄晋金歌功颂德，当吹鼓手，甚至帮凶；但想到肖云部长在百忙中，不辞辛苦专程为此来找他，同时也是部里的工作。既然肖云部长都亲自出面了，于公于私都不好推却，但他坚守自己做人的底线，说：“我试试，但里面涉及到的数据，我不掌握情况，就空在那里。你们回去根据情况再处理吧。”
肖云松了口气，心想：“你这个于海，还是原来那个刚直不阿的脾气，一点儿也没变。这次要不是我肖云出面，他是绝不会帮这个忙的。”
这时，陈雁蓉叫大家吃午饭。吃罢饭，于海就着手修改，滕灿和陈远、小艾和小冯几人就帮着誊清。
时值黄昏，太阳落入西山。家家户户的屋顶上，冒起黑色的炊烟。炊烟徐徐地升腾飘荡，最后汇入淡蓝的暮霭，飘浮凝滞在村落和山间的上空。农人们从各个山弯田垄的小路上，挑着柴草，搒着牛羊，回到自己的屋场院落里。
到太阳收尽最后一抹红霞的时候，于海才改好稿子。肖云看了稿子很满意。尽管里面还留有一些数字空格，但稿子主题新颖，结构严谨，文笔老练。肖云说：“辛苦你了！”
他们收拾好稿子，就要回去。于海要留他们吃晚饭，说是还有现饭现菜。肖云他们不肯，想多留点儿荤菜给于海，因为乡里荤菜难买，逢场才有。
于海见他们执意要走，就把他们送到村口说：“肖部长，同志们，因时间紧，稿子没有改好，耐你们白跑了一趟。滕副部长和陈副部长，你们多辛苦一点儿，到省里请大手笔再动动斧凿，估计没什么大的问题。”于海和大家一一握手告别。车子开走了，直到他们拐过山湾不见了，于海才往回走。
肖云在回来的路上，就给秦君打了个电话，说稿子改好了。秦君说他想看看稿子。肖云立即叫办公室主任陈雁蓉，抄近路开车把秦君从市里接到西陵，安排在西陵宾馆。
肖云他们待秦君赶到西陵宾馆，把稿子给他看了。秦君对稿子改得很满意，说上省报头版头条没什么大问题了，但提醒只是那些空格数据问题要处理好。
吃晚饭的时候，肖云把秦君到西陵的消息，告诉了黄晋金。
黄晋金听说省报住武源的大记者来了，亲自赶来作陪。他在已经十分丰盛的酒席上，还特地加了四五个风味特色菜肴，以示对秦君尊重和感谢。
秦君受到了西陵最高规格的隆重接待，激动地说：“县委书记如此重视宣传工作，西陵的宣传工作真正的春天到了。”
黄晋金说：“秦主任，这次成行，你为了我们立了一大功。来，感谢你的支持，敬你杯酒！”他站起来和秦君碰了杯，一饮而尽后说：“今天是为你们赴省饯行，希望马到成功。等你们凯旋后，还要为你们隆重接风洗尘！”黄晋金嘱咐肖云，晚上好好招待好秦君。肖云请来了西陵剧团最漂亮的演员，郭凤玲为他陪歌陪舞。
次日一早，他们一行六人开着三台小车，带着稿子，满载着西陵的土特产，向省城开去。
到了省城，他们在离省报社，最近的海军宾馆住了下来。晚上他们带着土特产和稿子，分别拜访报社社长兼总编辑范大成，和副社长副总编辑乔梁。范总答复他们晚上，看了稿子后再定，他叫肖云明天早晨上班到他的办公室找他。
第二天一早，肖云和滕灿就守候在范总的办公室门口。上班铃响了，范总早已在里面。他们一进去，范总就对他们说：“稿子我看了，立意角度不错，结构较好，但观点和数据之间还存在不小的差距。作为省委喉舌的第一大报，有的地方高度和深度不够，还需要提升，主要是科技兴农方面的数据较弱，说服力不强，缺乏强有力的支撑。具体请乔副指导修改。”
肖云着急地问：“范总，好久可以见报？”
范总说：“等稿子修改出来再定。”他转向乔副说：“乔副你指导他们修改。我要到省委宣传部去，部长叫我有事。”说着走了出去。
肖云和滕灿互相看了一眼，在心里甚为不满，心想架子比省委宣传部长还大。省委宣传部部长还招待陪同我们吃饭呢，但有求于人，他们只好忍气吞声。肖云见此情景，对滕灿和小艾、小冯他们说：“你们就在这里修改。我到省宣传部负责《雪峰论坛》周刊曹主任那儿去，关于分管宣传工作的姜正坤副书记发表文章的事，晚上我再来看望你们。”
当晚九点多钟，肖云回来了，问起稿子修改的情况。滕灿说范总和乔副还要商量。过了一天，肖云坐不住了。下午上班铃一响，她就到范总的办公室去打听情况。范总不在，等到下班时候，范总才来。肖云问稿子怎样了？
范总说这周版面已经排满了。稿子还需作进一步修改提升，关键是一些数据。
肖云已经来了几天，听说还要修改，又不知哪时搞好，就说：“范总，我留滕灿副部长，和两位新闻干事在这里陪同修改。县里有急事通知我回去，明天就走。这里有什么事情，你就找滕副部长。”
范总说这样也好。晚上肖云交待了滕灿他们几人说：“发稿时间一直定不下来。县里税费征收工作已经开始，任务吃紧，还发生了一些问题。你们几人就留在这里修改，滕副你就全权负责处理，争取尽早发稿。需要什么，就打电话回来。”
肖云回到县里的几天里，部里的电话几乎都打烂了，滕灿他们一时要这个数字，一时要那个数字，搞得办公室的陈雁蓉蹬脚舞手。她一时跑农委，一时跑科技局、统计局查找统计报表。但这些数字都不行，量太小了，不能足以说明科技成果。
滕灿对肖云诉苦说：“肖部长，发这稿子，怎么比要我生个儿子还老火呀！肖部长，是不是我们在哪里还没做到堂？”
肖云被搞得一筹莫展，无奈地说：“你再按他们的要求改一遍。实在不行就顺其自然吧！”
过了一天，滕灿打来电话说：“范总问我们那有没有板栗、冰糖柑和南丰蜜橘买？我没有肯定地告诉他，说打电话问问，有就叫送来。肖部长，你看怎么办啊？”
肖云听了当时就发火，道：“你脑壳太木了，太死板了，太没有转备了。你去告诉他，有，问他们要多少。我派人马上送来！”肖云叹了声气说，“发稿真难啊，你在外面，脑子要放灵活点儿！”
滕灿说：“我认为他们真的是要，买板栗、冰糖柑和南丰蜜桔橘。这里大城市什么都有，货比我们那里还好得多，何必舍近求远，到我们那里去，找麻烦呢！”
肖云说：“他们就是要买，你能收他们都钱吗？我们的稿子到真的不要发了？我们的大钱都花了，难道鸡都杀了还去省胡椒？他们要的东西，就算我们这里没有，不管花多大代价，我们也得无论如何想办法弄来，满足他们的需求。好，过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
肖云随即给范总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和板栗、冰糖柑和南丰蜜橘已经各买了七八百斤，还有两大桶茶油。明天就送来。范总说送来就给钱。
肖云说：“范总你别客气，这是我们这里的农副土特产，又不值钱，你讲那话，就太小瞧我们了。我从你那儿一回来，就作了安排，钱的事你就莫再提了。范总，我们的稿子怎样了，能不能用？”
范总说：“稿子修改好了，我已经签发了。这周周四就见报。”
肖云听了心上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她十分高兴，连忙说：“范总，太感谢你了，我明天赶来，好好谢谢你！”
